散文||念 卷
念 卷
张志荣||甘肃
最近和一位友人聊天时，在回忆往事时谈到“念卷”，由此勾出了那段难忘的回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我的家乡是一个交通闭塞、经济封闭、照明靠煤油灯的山区,尤其是文化娱乐活动单调，除了一到两个月看一次露天电影或到大队部收听定时的有线广播外，听卷是村民最主要的文化娱乐活动。
念卷，是民间的一种娱乐活动。记得小时候我们那个小村庄农闲或者下雨、下雪不能劳作时，就是念卷、听卷的最佳时间。只要听说某某家念卷的消息，就奔走相告。各家早早的吃过饭，大人们带着孩子，带上板凳到念卷的人家去听卷。其实小孩们不是真正的去听卷，而是凑热闹、图红火。念卷的时间都在晚上，地点基本都设在农户家的主房里（当地叫堂屋）。念卷的人家在土坑上放一个小方炕桌,点一盏煤油灯,念卷的先生先沐手焚香，拜请仙佛降临，再恭恭敬敬地请过宝卷来，展卷于小桌之上。小桌子上早就备好了热气腾腾的糖茶，是给先生提神润喉用的。然后，先生四平八稳，正襟危坐，就着灯光开始念卷。当然了，念卷先生必须是村里的文化人。其一，宝卷是手抄本字体不够规范不好认；其二，宝卷是繁体字年轻人或文化浅薄的人对有些字不认得。更为重要的是，念卷先生还必须具有音乐细胞，熟悉会唱各种曲调，尤其是嗓音好的人，左嗓子是不受听的。
那个年代我们村识字的人不多，而且念唱兼备的人更少，最受人尊敬、最具有文化的只有金三爷（金三爷在家族同辈里排行老三，在村里年长辈分高，念过私塾，当过教书先生，所以全村人都尊称他为金三爷）。到了农闲时，尤其冬天，金三爷就非常吃香，谁家要想请他到家里念卷，必须提前三四天预约。
念卷的时候，整个一部卷里，除了很小一部分白文外，成章大篇的段落都是以各种曲牌名称安排好的，根据所提示的曲调从唱开始。或悲音或喜调，或激昂或悲凉，抑扬动挫，极具感染效果，以此达到煽情作用，让人置身剧情当中。伴随着念卷先生的开卷白文,无非就是本卷所处的时间、地点、人物的交待，然后就开始了一个娓娓动听的故事情节。而听卷的人则虔诚地侧耳聆听，还要配合念卷先生念卷以及曲调段落末接声（听卷人接声，相当于曲调的过门，让念卷先生有喝茶润喉和歇气的功夫）。
还有许多佛曲以及民间小调的音律穿插其中，如：《五点红调》《林林落调》《莲花落调》《女贤良调》《过江调》《降香调》《浪淘沙调》《哭五更》《五更词》等等，这些曲调都配上琅琅上口的词句，由念卷先生高声唱出，使得卷中的情景更富有感染力。情到浓处,听卷的人被卷中人物遭遇所打动,一边接声，一边流泪叹息。总之，念卷人与听卷人都很投入。一本卷念结束,人们还要对卷中的人物评头品足，以此达到教育和劝化人心的目的。
卷,又称宝卷，是一种民间文化,其数量种类不胜枚举。据有关资料记载，宝卷流传到甘肃的河西地区已近千年，是从唐代敦煌变文、俗讲以及宋代说经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一种民间吟唱的民俗文学。主要有《四姐宝卷》《红罗宝卷》《莺鸽宝卷》《救劫宝卷》《唐王游地狱宝卷》《包公宝卷》《白玉楼挂画宝卷》《葵花宝卷》《二度梅宝卷》等等。
宝卷的传承，其实就是对中华民族文化的传承，祖传下来的宝卷中就有很多关于做人的标准。我小的时候听卷只是感觉热闹好玩，上初中后听卷就上升到能理解宝卷内的大致意思了，如：《鹦鸽吊孝》《男忠孝》《女忠孝》等篇目讲的是孝道问题，劝说人们要尽孝、尽忠等；《熊子贵休妻宝卷》讲到了家庭关系，劝说人们爱情要专一，家庭成员要和睦相处等；《康熙私访山东宝卷》《薛仁贵征东宝卷》《马乾龙游国宝卷》则讲述了历史事件，劝说人们要爱国、保国等；在《乾隆私访白却寺宝卷》讲的是官场反腐倡廉，劝说人们要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官……
宝卷所涵盖的内容范围广，对人的教育意义大，由文人墨客把一件事或一个人自始至终通过诗词歌赋的形式表达出来，进行评定；劝化世人,要以卷中定格的人物为警戒，为善降祥，为恶降殃，因果报应思想跃然纸上。一本卷，就是一部小说。人物、故事情节、环境样样俱备。念卷是民俗文化的流传和延伸，是农村人的娱乐节目。卷里通过一段故事，讴歌真善美，鞭挞假恶丑。
随着现代文明在农村中迅速普及, 人们的文化娱乐活动丰富多彩，电影、电视、电脑、手机慢慢取代了念卷活动。一些年轻人几乎不知道念卷的形式及内容。所以,念卷这种活动也就很少见了，甚至一度时间处于低谷。所幸的是2006年，甘肃河西宝卷经国务院批准，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一些有识之士或地方文化爱好者，热爱家乡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自发的搜集、收录、整理、编印地方宝卷。我县原政协副主席王吉孝老先生十几年来利用休息时间和退休后的闲暇时间，跑遍了全县各乡镇乃至各村组，整理出《甘肃武威古浪宝卷》一书，共9册，每册收录9个宝卷卷本，全书共收录81部130余万字，是目前为止收录河西宝卷数量最多的宝卷。该书丰富了河西宝卷的种类，撰写了详细的内容提要，保存了河西宝卷的曲调曲牌，为河西宝卷说唱结构的研究提供了更多翔实的材料，为河西走廊其他民间说唱艺术的研究提供了珍贵的资料。该书被河西学院图书馆收藏并作为大学教学的课题进行研究。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张志荣，1957年出生，1976年12月入伍青海某部，1991年7月副营职转业甘肃省古浪县工商局后任党总支书记。退休赋闲，喜爱笔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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