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少年时,穿过市中心,去公园湖里游个泳,累了就在树上睡觉
迄今为止,我讲的所有故事都是此生经历,只是真到怕大家不相信,或不允许那么真时,便略去几点不讲。
今天这篇,倒是少有的不必略...
家乡,多年前的市府广场是下图这样,那些喷泉周围有几个大理石椅子,我常常在春天时躺在上面,感受暖暖的阳光。
那会儿我已经在做乐队了,长发,一年四季穿着军靴,会随身携带一个小本子写写歌词,但大多数时间是在睡觉,睡醒了也不想动,用手臂挡着脸听广场的声音,饮料大姐有乐感的吆喝、喷泉起落、鸽群飞过、一位中年女士对身边人不停追问:“你说说,那天我们是冲动还是爱....”
这些都是带着混响的和弦,你不必去听的太仔细,它也不会离你太近。
可是,一个声音在面前响起了,并且轻推了我的肩膀
“给点零钱吧...” 夹着点外地口音
一个看上去十岁多点儿的男孩儿,很自然的傻笑着,脸看上去要比衣服干净很多。
我动身坐起,看了他两三秒
“不给”
他表现完全不意外,也不尴尬。
“你是干嘛的,咋在这儿睡觉?”
我们聊上了,他和妈妈从西北来,妈妈患病,具体什么病他说不知道,就是脚后跟有个伤口,好久都不愈合,边走边治好多年,最近几个月到了这里。
“我现在长大了,不好要钱啦。”他说话时一直带着笑容
“那你每天都干嘛?”
“上午在市中心要一圈,然后经过这个广场,去二一九公园,卖票的都认识我,不收票。”
“去公园能要着吗?”
“一般吧,主要是湖里游个泳,累了就上岸在树上睡一觉”
说实话,当时我听到最后一句很意外。
“你叫啥?”我问道
“li xiang”
“啊?”你写下来我看看
他接过我的笔,用力的写下两个字:理想,和我有点不敢相信的那两个字一样。
“真名?”
“对呀”
“得了,哪有姓'理'的”
“我姓赵”这回笑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之后,我时而会在广场遇到理想,他始终带着笑容与我各种聊天,说他还认识一个黑社会大哥。我很配合的问是哪片黑社会的?他说不知道,但是他手臂上有道一尺多长的刀疤,长的老高老高了。
某天,我买了杯苹果味芬达给他
“你挺逗,不给我钱,买这么贵是饮料给我”
“好喝吗?”
他笑着没回答
还有一次,我在本子上画了个机器猫(多啦A梦),问他认识吗
“当然认识”
“谁呀?”
“大猫”......
我没细追问。
那年的冬天来了,我不再常去广场,也想不起最后见理想是何时。
但这段相遇,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尾。
喧闹的市中心夜色里,我和几个小伙伴去饭店,门口有一位拿着零钱盆,腋下拄着单拐的大姐,我留意到,她的脚踝处裸露在外,肿胀着,隐隐能看见一点骨骼。行至她面前时,我拿出些零钱放在她手里,大姐说了谢谢,但并没有多少表情。在我们就要进饭店门时,我稍稍犹豫的回了身
“您是理想的妈妈吧?”
那位大姐当时愣住了,但马上温暖了眼神回答我:“对对,哎呀,哎呀,我知道你是谁了...”
“理想在哪儿呢?有一阵没见他了”
“他回家啦,准备让他去新疆当兵”
“嗯,挺好.....我先走了”
大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感觉似乎想还给我。
最后她看着我又说了声“谢谢”,当时清晰的看到,她眼圈红了。
转瞬多年,写到这里,也想再添些感慨,但总觉得词不达意。
那位“黑社会大哥”后来我也见到了,是家乡著名的摄影前辈,骑摩托时不下心摔断了手臂,留下伤疤。
还有我时而会想起,他要保持怎样的姿势才能在树上来一觉?
......
作为一个素食者,不想写的太“鸡汤”,就这么多吧。
只是事实如此,在你睡着时被理想叫醒,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