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圆桌:抛弃盲目创新 硬创新让发展动力更强劲

80690038_xxl

企业家对科学技术的创新信心还是很不足,决心也不够,视野不开阔,比较强调企业的短期获利,对长期发展缺乏战略部署。

中国在商业模式上的创新能力已经领先全球, 但是,单纯依靠模式创新的增长空间正变得越来越小,“硬创新”是中国经济转型和企业巩固未来核心竞争力和市场地位的关键。

所谓“硬创新”可以简单理解为技术创新, 中国技术创新尤其是基础性技术研究还在模仿创新的阶段,并长期受制于国外,要成为真正的“创新大国”,还得在解决源头创新难题,加大基础研究,在重大核心技术上不断向前突破,进入核心价值链的关键环节。这是中国企业未来需要着力补上的短板,也是未来全球竞争格局重塑下突围奔进的关键。

针对企业该如何正视技术创新?又该如何提升技术创新能力等问题,《世界经理人》本期专家圆桌专访了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创新创业与战略系教授陈劲和麦肯锡全球资深董事合伙人王玮,就中国企业的技术创新问题展开分析和探讨,深入解读技术创新在新改革时代对企业未来发展的重要性。

重视技术创新

《世界经理人》:你本人主要也有涉及创新领域的研究与咨询工作,对创新问题肯定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你怎么理解“硬创新”?

陈劲:“硬”是独特的和难以模仿的能力,在理念和技术含量上都相对超前。首先是有技术含量,有关键技术的突破,比如说在传统芯片设计以及医药研发、材料研究和化学工艺等关键技术的研发突破,具体就是三“硬”—新材料、新产品和新工艺,这三者也是熊彼特关于创新的主要内容。

其次,“硬”也是理念硬,即提出的商业理念、模式超前,别人想不出来也难以超越;比如IBM 提出智慧城市后,后来者很难超越它,后来类似智能城市的其它提法其实最终都在智慧城市的涵盖中。

创新一般有三个维度,一是战略创新,二是技术创新,三是商业模式创新,我国多重视商业模式创新,丢掉了战略和技术,这是具有较大风险的。

王玮:硬创新在概念上比较容易和技术联系起来。商业模式创新和技术创新两者之间并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界限。现在商业模式创新提及频率高主要是因为一些核心技术相对标准化,平台功能也相对简单。不过,同质化竞争很严重,且主要依靠迅速投资的规模化方式产生爆炸式效应。

另外,商业模式创新背后也存在几个问题:第一,核心技术含量不高,所以商业壁垒比较低;第二,大部分企业过于迎合资本市场对创业故事的期望,企业自身没有注重核心业务模式的历练。如果看腾讯、阿里巴巴这些巨头互联网公司,它们在数字化业务模式上有很多创新,这其实蕴含了很高的技术含量,它们也成为了很多传统企业的技术合作伙伴;国外也有这样的例子,比如微软、亚马逊也是从自身的商业模式转变成为传统企业的技术合作伙伴。所以说商业模式创新是有高技术含量的,不能简单地把所有商业模式创新都看成非“硬创新”。

《世界经理人》:我们从各种渠道都能到从政府到企业,中国这几年都非常强调和重视技术创新,尤其是高科技创新,政府也提出了要建设“创新型国家”,是什么原因导致政府和企业都如此重视技术创新?

陈劲:现有技术创新的来源主要都出自西方, 一些关键技术受制于国外的话,经济安全会受到很大影响,也会很大程度影响经济的自主性和整个经贸发展状态,所以还是要掌控产业链中的核心价值链。

中国的产业升级一直很难升上去,因为主要依靠的是西方技术,而西方技术我们又只是掌握表面形式上的一些技术和工艺,实际上最终还是在依赖他们,而实现产业升级过程中必须强调自主创新。

如果技术不升级,消费就很难升级;技术不升级,出口竞争力就会一直处于弱势。现在在国际贸易上我们和很多国家都是顺差,但是我们的技术贸易多是逆差。就技术贸易而言,我们向西方支付了大量知识产权费用,我们现在贸易主要是靠产品和劳务的输出,相当于还是靠勤劳赚钱, 而不是靠技术赚钱,附加值很低。

王玮:要区分舆论和企业的实际情况。阿里巴巴成立达摩院之前就已在研发上投入很高,华为更是如此,企业研发一个新的产品系列要花费好几年的时间,做大量的产品雏形,否定掉很多产品方案,最后历练出一个为消费者带来极致体验的产品,这些过程总是会被大家忽略掉。国内有很多这样的企业存在,做基础探索的企业大有人在,成果产出前大家了解并不多。而最近社会上可能对它们报道多了些,让人以为好像发生了变化,其实是一个循序渐进的量变过程,不是一个突然发生的质变过程。

短板在哪?

《世界经理人》:你如何评价当下中国企业的技术创新能力以及中国企业的技术创新能力在全球的竞争力?中国企业在技术创新上的不足(短板) 主要在哪?

陈劲:总体来说在全球属于中等偏上水平, 跟发达国家差距比较大,尤其是在基础研究领域, 我们几乎没有一些原创的科学理论,因为在大量自然科学领域的理论都来自西方。比如生物科技领域就是科学理论不足,这也不仅仅是企业的问题,整体基础研究能力比较薄弱源于高校纯基础研究太少,现在高校重点还是做成果转移转化, 重点还不是原创的科学理论。

还有包括关键的研究所不够强,产业的共性研究所还是比较缺位,在这方面我们的公共科学能力和公共技术能力供给不足。比如工程领域中的关键核心技术方面,掌握了传统制造业的一些技术工艺,但是在复杂产品比如大型飞机、汽车发动机、先进材料、芯片制造等几乎没有掌握核心技术。所以未来发展过程中,需要尽快追赶和提高水平。再有就是刚才讲提到的技术贸易逆差明显,这个也是短板。

王玮:中国的硬件创新或者说科技性产品创新历来受到政府支持。企业也长期进行技术创新并以此标榜,比如用专利数来凸显创新能力。

我也与研发部门的负责人交流过,很多还有海外背景。但是我觉得对中国企业来说还是有些误区,很多是为了创新而创新,像科举制度一样,目的是把创新这件事给做出来,而不是最终开发一个极致产品,或者提升业务模式去做研发。

甚至还有很多公司的CFO 问我,能不能帮他们衡量一下研发的ROI。从公司决策上说,应该配置研发经费。但是并没有一个标准化准则去衡量研发ROI。也就是说企业在重视并着手开始创新后,短期内很难看到实效;而其中还有一些过程指标比如发明专利数反而是被作为业绩标榜, 但在商业端未必能有很大的成效,所以只是为了创新而做创新。

《世界经理人》:中国在哪些高科技领域做的比较好?

陈劲:高科技主要还是体现在工程科技上, 另外在人工智能方面应该有一些突破,像科大讯飞,其它一些中小型的人工智能企业也做的很不错,国家也比较重视人工智能这块。

王玮:互联网企业中,像腾讯、阿里等平台的实力已经是世界领先级的,它们在中国本土市场就已形成了巨大的规模:腾讯有10 亿微信用户;阿里的交易量远远超过了亚马逊,在“双十一” 爆发的销售量也是世界第一。在这种极致规模的业务模式刺激下,它们的技术发展也是世界前沿的,因为没有别人做过这么大规模的东西,只有你做成功过,当然是你强。

在硬件产品方面,手机就是很成功的例子, 如果把世界领先的手机拿出来做技术对标或者说技术拆解,可以看到中国手机厂商的研发水平已经是世界标杆了。通讯设备亦是如此,尽管有政治等因素的阻碍,单纯从设备的技术领先度、性价比上就已经在国外得到认可。功能更好且更便宜,这是我们的双向优势。这都是我们长期的研发积累获得的世界优势。

《世界经理人》:你认为中国企业的“技术创新” 之路主要面临哪些挑战?

陈劲:很多企业家对科学技术的创新信心还是很不足,决心也不够,视野不开阔,比较强调企业的短期获利,对长期发展缺乏战略部署。

关键是企业家要敢于把财富用于创新上的冒险,所以研发投入比较重要,就是企业财富中重新再拿出多少钱去冒险的分量要足,中国规模以上的企业研发投资都比较低,跟美国差距比较大。中小企业也不敢投,中小企业的研发是希望靠政府补贴做研发,肯定做不好的,而且政府补贴也让企业有依赖心理,拿政府补贴的钱做创新,其实最后还是使得企业不敢做一些更冒险的事情, 责任感也不强,只有拿出自己的钱出来冒险,才是真冒险。

王玮:一是领导机制问题。要避免官越大决策力越大,因为级别越高的领导未必越专业,有一个良好的创新管理机制很重要。

二是人才激励机制问题。创新最终靠的是人才。创新本身的过程是寂寞的,不是每年用规定KPI 的方式去做,几年才能憋个大招。这种时候, 无法衡量在创新过程中的产出。以前可能依赖两种方式评估,一种是搞一些非常表面化的指标项, 比如专利数;另一种则是在项目进展过程中不给予认可,等到产品上市大获成功时,才给团队一个大激励,其实这样也很难让员工感受到被认可。所以要建立长期激励机制,把关键的创新员工和创新本身的时间周期很好的结合起来。

三是资源保障。这是指公司在资源分配上、在机制上需要进一步完善。企业有商业周期,大环境有经济周期,企业不应因季度业绩要求去干扰创新的工作。

如何提升?

《世界经理人》:作为创新的主体,中国企业尤其是科技型企业主要可以从哪些方面入手,进一步提升自身的技术创新能力?

陈劲:一是靠企业自身,要加大投入和敢于冒险,要改变观念。企业要提高技术创新能力, 创新基因的植入很重要,加强全公司对创新的了解和认识,完善创新体系,比如增加创新部门, 形成全员创新的环境。

另外是文化的改变,就是要建立创新管理的体系。创新和营运不一样,创新就是让企业能够持续挑战未来,我们经常说企业家是天生还是后天培养,答案应该是企业家都是天生,但是也可以后天培养。

企业创新也一样,企业的创新能力一样可以通过后天培养,关键是要引入创新管理模块,以前中国企业只有质量管理和运营管理,但现在缺乏创新管理模块,ISO 50501 创新管理体系马上就要出来了,企业应该积极推进导入创新管理的体系。

第二,国内的企业应该形成联盟,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民营企业,大企业或者小企业都该形成一个联盟,比如芯片产业其实是靠几万家甚至几十万家企业互动形成的,而不是靠某几个企业。要打破传统的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争论谁为主的怪圈,或者大企业小企业谁为主,一定要大家形成共生的状态,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要共生,特别是要发挥中小企业的创新角色,中小企业做一些细分领域的创新,它比大企业更加能够承担创新的风险和承担相应的成本。

中国下一步就是培养一大批“隐形冠军”,就是大力鼓励小企业的创新。

以前很多人没有资金、人才、技术就开始创业, 这在逻辑上就是错的,那是以前对创业要求太低, 正常应该是先有技术,然后有资金、人才才能去创业。

其实创业是相对高端的活动,和传统的所谓做生意是两回事。我们现在把创业和做生意弄在一起,商人也叫企业家,这两者其实是不同的。做生意是有什么做什么,它是一种市场行为,但是企业家主要是冒险行为,并不完全是市场行为, 企业家还需要较好的社会责任,有家国情怀。

王玮:撇开面向未来10 到20 年的前瞻性技术研究创新,从相对务实的角度来看,有三大核心要点。

一是创新的业务目标要清晰明确。最终想要达到什么结果—是极致的消费体验,还是提高生产效率?没有业务标尺的创新就是盲目创新。二是建立产品经理制。产品经理制是研发团队实现业务目的的关键,产品经理要有高度的授权, 他能够在资源配置、时间规划和结果导向等重要环节上做主,而不是什么都由公司领导最终拍板。三是不断演进迭代。创新就是不断迭代的过程, 而且经受得起市场的考验。

主持人:沐野   图 / 陈劲、王玮

本文刊载于《世界经理人》杂志

2019年03/04月合刊【封面专题】栏目

本文版权归世界经理人所有

(www.ceconline.com)

世界经理人微信矩阵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