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后，我们也会一样吗

九点多，你接到电话
那边说，祖奶奶走了
裹小脚，民国生
几乎已可算作古人
晚清风俗，连绵战火
如今都阖上了眼帘
或许还有你依稀的童趣
百年后，我们也会一样吗
眼下的尘世，正默然淌过

——《地球琐事》

晚上正视频的时候，突然断掉了。我知道是她那边来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她又拨过来，跟我说：“妈妈的电话，她跟我说，祖奶奶过世了。”

“她一百零四岁了，记得我小时候大人们总说'快不行啦’，一直到我长大，她仍然在。”她和我说起一些她祖奶奶的事情，而我忍不住在内心感慨：原来人类真的可以活很久。我一向喜欢和老人孩子相处，孩子们身上有着原始的天真与无限的未来，而老人们则是活着的人类博物馆——他们身怀人类一切的文明与秘密，幸福和痛苦在他们身上无数遍地交织，最终令得他们拥有了难得的纯朴的智慧与宽容。

“她很慈祥，只是老了以后，很多人都不记得了。”

是啊，在世上生活了一百多年，遇见过那么多的面孔，最终却都不记得了。那些面孔与声音仍旧算是存在她的脑海中吗？

“总是这样，每次我都只是接到电话，然后听那边平静地说起，一些名字的离去。”她有些伤感，她是没有祖父母的人了。像是突然跟过去的时光失去了连接，这该多么孤独呀。我想到我生命中也曾有这样的时刻，像是亲眼看见那些生命，从宽广而遥远的过去走来，逐渐变得巨大、清晰，我们触碰到越来越多的细节，如此真实，直到他们再次离去，变得越来越微小，最终像阳光中的尘埃突然消失。

“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接到关于我的电话呢？也许有一天，我也会离开……”我突然这样说。她似乎愣了一下，又像是魂魄被风骤然吹散了片刻，眼神也黯淡了些：“我不要你这样。”这近乎无奈而哀婉的请求啊，我们又能将生命如何是好呢？挂了电话，如黄永玉所说的那般，我心底那份隐痛又汨汨地出现了。

音乐：巨势典子

摄影：Cyp 诗文：李倦容

2020年3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