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岚书评】《叫魂》背后的生态与经济

【经岚书评】16B01

《叫魂》背后的生态与经济

文/李志青

孔飞力已经仙逝，《叫魂》这本书也买了有段时间了，一直没有时间看，周末陪孩子上辅导课时，匆匆翻完，感觉作者的研究的确是很扎实，尽管对论证过程中的种种细节无法一一记下，但整个脉络还是清晰可辨。那就是乾隆年间在江南发生了一起“叫魂案”，本来只是一桩桩因谣言和流言而生的“迷信”个案（剪辫），但经由各种线报传至乾隆皇帝的耳朵里后，并受各种因素催化，就形成了一个有预谋，有组织的“谋逆大案”。有幸的是，最终，在各种证据面前，包括乾隆和军机处、督抚等上下层官员在内，都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那就是作者提出的核心命题“皇帝与官僚集团之间的相互博弈关系”才是“叫魂案”的真正起因，紧接着，随着两者间博弈的阶段性告落，这起牵扯甚广的“叫魂案”才最后尘埃落定，各等被牵连的“人犯”也都尘归尘，土归土了。

整本书的可读性很强，值得推荐。但令笔者感兴趣的另一个看点是，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乾隆盛世”竟然发生如此荒唐的“流言”，即剪辫叫魂，并酿成各种惨剧。据史料记载，在光绪年间，再次发生了规模更大，影响更深的叫魂案。在剪辫叫魂等流言的背后，只是宗教文化或者社会政治的因素在发挥作用吗？其实，孔飞力在《叫魂》一书中对此有过尝试，那就是用经济的因素来解释流言，当然，因为孔飞力写作叫魂案的核心在于“案”，即为何叫魂会成为冤案，那则是更多地与政治格局有关。但假设没有“叫魂”流言，其实“案”也就不成为案了。

按照孔飞力的解释，剪辫叫魂流言起因于流民的出现，在其文中，主要是当时的和尚、乞丐、道士、算命先生等群体，也就是说，正因为有了这些游离于普通社会生活和人群之外的群体，才令叫魂流言得以在很大范围内迅速传播。一方面，老百姓对这些群体有防范之心，另一方面，这些群体本身也有着各种生存上的问题，从而不得不以展现某种神秘感或者仪式感来维持其生计。

问题是，这些流民又为何会出现呢？既然是乾隆盛世，那为何出现如此大规模的生存问题呢？（按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民生问题）作者利用很短的篇幅描述了当时的经济情况，简而言之，那就是，在雍正之后，整个清皇朝在经济上便有退无进，乾隆基本上都是在吃老本，体制上没有变化（祖宗家法不可变），生产力上也捉襟见肘，尤其是到了乾隆后期，人口快速增长，而土地等生产资料却日益贫乏，对土地的过度开发导致自然生态环境逐渐恶化，贫富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生存压力也越来越大。在此背景下，一般百姓家庭大都已经接近于崩溃的边缘，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而叫魂之类的流言显然契合了当时民众的经济心态，“宁可信其有”，从而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任何对生存造成的可能风险。而同时，那些走街串巷的陌生流民自然就成为了最好的怀疑和攻击对象，数个累积起来的类似个案就很快传到到政治层面，引发更大范围的轩然大波。

孔飞力在文中谈到生态环境恶化这个问题，如果比照竺可桢刻画的历史气温变迁（上图），可以发现，在有清以来，大概在乾隆年间左右的时间段里，中国的气温的确发生过一次短暂的下滑，这或许可以印证，即便是在正常的人口和体制条件下，清朝的人民生活水平也遭遇到来自于自然界的冲击，从而推动了人口的流动，这一点，也许正是整个叫魂案背后的那个真正触发点。

(《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于2012年出版的图书，作者是（美）孔飞力。)

（作者系复旦大学环境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