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住】 笺释难释
笺释难释
立秋之日,雨落焦土,那丝凉意仿似,一柄刚出炉的铁剑插入渗着水的冰壶中。于是亦应了一般的农家智慧,节气之时落雨,其后便是要持续半月之久的。立秋之后,蜀中遍山河清凉,竟达七日之多。接着高悬烈日了两天,不过间歇地总在早晚有一场两场暴雨,暑热着实已然却步不前了。
今日清晨,又是一场突袭雨露,撑着伞出家门,收了伞却入书肆。前日就与店主订好了一本小书,因着雨的缘故,拖到了今日。待得店主将一本薄薄的、黄黄的《乐府指迷笺释》递到我手里时,却懊恼到了极致。倒不是因为这本书是八一年的再版,而是忽然忆起曾经购入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此书(九三年再版本)。
说起来,这本《乐府指迷笺释》还是六年前在苏州时遇上的。那时正值晚春,我因着公差会议的缘故,得以逗留苏州。公务间隙,我急急地寻园访林;寻访间隙,又在玄妙观前的一家书店驻足小读。除却买了一些古吴轩出版的园林介绍小册之外,最钟意的收获莫过于《贾岛集笺注》和这本《乐府指迷笺释》了。
这两本当时在蜀中书店里不易寻见的普通书籍,几乎伴我渡过了在苏州,以及从苏州返回成都的十数个夜。当然,那时看《贾岛集笺注》多一些,因着那时酷爱些释典风物;《乐府指迷笺释》却因着其中“梦窗词得失”的一个小句,而未尝、未敢多读,实因我推崇梦窗如神人一般,不愿亦不敢多及那些艰深的评判。这本书也因此搁到了橱底,几乎已经忘却了。
今日看着这本八一年再版的书,为自己的记忆惊憾起来。无奈曾与店主有约在先,也只好买下了。粗一翻动,竟瞟见内页密布字痕,恍然间有黑、红、蓝三色杂陈,不禁眉皱。暗想竟还是一本书品如此不堪的圈划勾抹本。再一细观,却不禁啧啧称奇起来;那些旧时的字痕竟有毛笔、钢笔、圆珠笔三种,其字体清俊工整;更于内页中夹有两方小笺,书写亦极为雅洁。再看书写的内容,皆为注解、参疏、举证甚至辩论于《乐府指迷》本书的,非学识谨严老夫子不能为。暗地里崇敬此书的原藏者,开始逐页查询他的名姓来了。
可惜的是,卷首卷尾数十页隙间缝里,均不见此君名姓,只得作罢。复又仔细品读其圈点题字,竟有将章末注解逐一修正之处,不禁更生敬畏之意了。《乐府指迷》的笺注者蔡嵩云先生早在1944年就已作古,而这作题于1981年之后的某君不吝于蔡先生隔代知音,旷代师友矣。而捧读再三者,如我,不过是先前懊恼、之后惊悦的冬烘痴汉罢了。
一袭秋霖,涤绝多少俗尘。尘中有人,亦有人事。一般秋光,洗荡多少雅乐。乐中有忆,亦有忘却。将这一卷故纸,珍之高阁;或者某日,也零落风雨,一洗无痕,如此际碧穹,一览无尘了罢。
二OO八年八月十九日黄昏
偶然感怀,暂记备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