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姬传七十年见闻

许姬传(1900-1990),祖籍浙江海宁,生于苏州,戏剧家、京剧史论家、梅派艺术研究专家;与军政要人及戏曲界、书画界名家多有交往。《许姬传七十年见闻录》一书(中华书局1985年5月出版),主要分“戊戌变法侧记”“谭鑫培的艺术道路”及“梅边琐记”三部分,记载了作者耳闻目睹的重大历史事件,记录了京剧舞台艺术的发展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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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戊戌变法侧记”,副标题“徐仅叟先生传略”;我看很多关于戊戌变法的说法可能就来自此书。副标题中的徐仅叟即徐致靖,为作者的外公。徐致靖字子静,清末维新派领袖,向光绪帝推荐了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人。变法失败后,被革职监禁。因大难不死,“戊戌七君子”变为“六君子”。徐出狱后,一直居住杭州,别字仅叟,意为“六君子”被害,刀下仅存的老朽。

书中谈“六君子”法场情景,那次监斩官是刚毅,谭嗣同在临刑前要讲一句话,刚毅不听,乃仰天大笑,从容就义。刘光第做过刑部主事,知道狱中规矩,死囚出西门,很诧异:没有过堂,何以绑赴刑场?命跪听旨意,刘大声说:“祖宗的规矩,临刑呼冤者,即盗贼亦须复审……”刚毅不答,再说一遍,刚毅道:“我奉旨监斩,别的事不知道。”行刑后,挺立不倒,旁观者焚香叩拜。

据说,这批“罪犯”刑部不敢审讯,奏请派大臣会审。突然有旨处斩,刑部官也非常惊讶,因为这是违背大清律的。原因:如果提审,许多事都牵涉到光绪皇帝,使馆方面当时纷纷向总理衙门打听皇帝的健康和逮捕这些人所犯何罪。太后觉得形势不妙,就越过法律程序,杀了六人。康广仁并未参与新政,也没见过皇帝,因为逮不着康有为,拿他弟弟出气了。

戊戌事发,徐致靖被捕,据说李鸿章找了荣禄帮忙,说:“年侄徐子静是个书呆子,好唱昆曲,并不懂新政,你给讲个人情。”荣禄表示为难,因为徐是要犯。李再三重托,“保住他的性命”。第二天,荣禄面见慈禧,看到判罪名单,第一名就是徐致靖,“斩立决”,下面才是谭嗣同等六人。荣禄进言:“太后英明,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不过听说徐致靖是个书呆子,整天在家里唱昆曲,吹笛子,并不懂新政,恐怕是上当受骗。”慈禧面带怒容道:“徐致靖不是好东西,他离间我母子,你为什么袒护他?”荣禄忙跪下说:“奴才不敢,不过据奴才知道,徐致靖升了礼部右侍郎后,皇上没有召见。”即命太监去查档,果然,光绪帝三个月内都没有召见过徐,她这才辞色缓和下来,对荣禄说:“看你的面子,叫他老死狱底吧。”动笔把“斩立决”改为“斩监候”。那光绪帝为什么三个月没有召见过徐?主要是因为徐耳朵重听;光绪召见康、梁、谭等,说话声音很低,不得不防隔墙有耳。

后来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慈禧逃到西安,李鸿章作为议和代表。十一国提出惩办祸首名单,原无荣禄,李鸿章把他加上了,并且是第一名。慈禧复电说:必须保全荣禄,其余酌办。李鸿章这样做是向荣禄表示:你曾保过徐子静,现在我也保了你。

李鸿章为什么要保徐?因他与徐致靖的父亲同年应考,李得了疟疾,徐(致靖父)去隔壁号子探病,李叹息“今科无望,完了”;徐问他做了几篇,李说只誊清一篇,还有两篇是草稿,来不及修改就病了;徐说“我代你整理抄写,递进去试试”,结果李也中了进士。因此两家的渊源非同寻常。

据说李鸿章仇视日本,反对联日。李因甲午战败,签订《马关条约》时挨了一枪,从此痛恨日本,说过“誓不踏日本土地”。《春冰室野乘》记录,李鸿章出使俄国时,要在日本海域换船,日本方面在岸上准备行馆招待,李住在船上,拒绝登岸;又因小渡船为日本船,坚决不乘,船主只得架飞桥于两轮之间,使李上船。

书中说,慈禧一生祸国殃民,但对提倡京剧颇有成绩。

此外,说到徐仅叟谈红楼梦:绣春囊是薛宝钗的!王熙凤对王善宝家的几句话中透露了痕迹:“要抄拣只抄拣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抄拣不得的。”……一头说,一头到了潇湘馆。他说:作者告诉我们,薛家、林家都是亲戚,林黛玉是不怕抄的,而薛大姑娘屋里是断乎抄不得的。

另有一节“小凤仙口述蔡锷脱险经过”,讲了一个从侦缉队眼皮底下溜走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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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表演艺术大师谭鑫培,谭派艺术的创立者,被尊为京剧界鼻祖;书的第二部分“谭鑫培的艺术道路”,总结分析了谭鑫培的艺术成就,也写了谭的性格。这是内行写,戏熟,他不仅会欣赏,自己也会唱。看着虽然不懂,也能体会作者的感受或妙处。如:当曹操剑劈吕伯奢后,谭唱“陈宫一见咽喉哑”的“宫”字,用高八度“嘎调”,表现他的愤怒;链子的身段,第一下从右面摔出去成一横字,接着向左摔也是一横字,第三下是一炷香,笔直向上摔;青衣的口型很重要(老生有髯口挡住),如果呲牙咧嘴,可难看哪;唱到“我的大郞儿”的“儿”字,照例有个长腔,他没有换气,知道他阴我不拖腔;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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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大名鼎鼎,简直就是京剧的象征,书中第三部分“梅边琐记”即记述同梅有关的一些事实,感兴趣者自己找书看,这里只录几个术语:

抽签与起堂:少数看客中途离席,谓之抽签;多数哄散,谓之起堂。

叫帘与谢幕:叫帘英文Call the curtain,观众对某剧或某演员非常欢迎,希望他们再出来看一看;现在称作谢幕,变成演员向观众道谢。(书中说,意义相反了)

饮场:在演唱过程中,喝水(饮料)润喉。《玉堂春》苏三跪在台口,连续不断一小时歌唱,梅兰芳坚持不饮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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