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风波 2
人天生是政治动物,人天然是社会关系的综合,谁能摆脱的了呢?早操是在校园里跑步,跑操完毕,王校长站在主席台上给师生开例会,他先举语录本,后领诵:“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林副主席身体健康”。然后他读了一遍“五、七指示”:“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今天的例会,王校长破例增加了一段列宁的教导:列宁根据领导伟大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和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国家的实践经验,尖锐地指出,“无产阶级专政是新阶级对更强大的敌人,对资产阶级进行的最奋勇和最无情的战争,资产阶级的反抗,因为自己被推翻(哪怕是在一个国家内)而凶猛十倍。它的强大不仅在于国际资本的力量,不仅在于它的各种国际联系牢固有力,而且还在于习惯的力量,小生产的力量。因为,可惜现在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小生产,而小生产是经常地、每日每时地、自发地和大批地产生着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的。由于这一切原因,无产阶级专政是必要的”
然后王校长讲学校里的问题,又话锋一转,说:“肖承建的家长,背地里给孩子传授秧歌,传授封建主义文化,学生跟着家长学,还教给别的同学。”说到别的同学,肖承均一下子脸红了,热辣辣直涨到耳根。“丢了一只鸡,就到屋顶上骂街,很不像话。”肖承建深深地低下了头。王校长话锋又转:“肖承均的家长不好好参加生产,经常在家编席,偷着赶集,这不是搞资本主义吗?是资本主义的典型啊!等你上高中时,怎么推荐你去?你就是贫农,这样搞也没资格了。”肖承钧为闪电般的伤害而紧张、羞愧,似乎阳光和白天顿时消失。
放学回家,承均走在街上,总是盯着路面,也不知哪是身影,哪是阳光。他回到家里,逼仄的院子,尤其在心烦的时候显得格外狼藉凌乱。屋檐压低了人的眉头,眉头压弯了贫弱的日子,而哪棵老枣树,依然枝干遒劲有力,把满身的刺刺向天空的更高处。午饭时,蒜蓉凉拌茄子,热气腾腾的瓜干窝头,暗红色的高粱饼子,已经端上了北屋的小饭桌,姐姐肖玉芬还在另一间屋里编织着苇席,母亲顾桂英已经喊了她第三遍,终于在承均、承匀、父亲和小黑狗之后来到饭桌前。大家围坐在饭桌周围,细心的顾桂英见承钧表情不对劲,一再问出了啥事,承均才木呐地断断续续说出学校开大会的事。
小黑狗在桌下蹭来蹭去,提醒着承均不要忘了它。承匀已经拿筷子和窝头吃起来,肖玉芬不解地看看大弟弟,又看看父母,等待着了解下文。肖明山睁着惊讶的眸子,张口结舌,停住半空中的筷子,连稀疏的山羊胡也根根僵直了。顾桂英先是一怔,然后复归平静的表情,继续往碗里盛玉米粥,一边说:“开着门就要花钱,人情往还的,大口小口的都等着这几个钱,又要买本子买笔的,买油买盐买吃穿,又想当良民,又想不饿肚子,针尖不能两头快,有啥法啊!”
相比肖明山家的反应,明岭家可是激烈多了,热闹多了。在巷子里就能听到肖承建哭闹的声音,他们一家人已经围在正堂小桌周围等着吃饭,姐姐肖玉珊在忙着一碗一碗地端南瓜汤。肖承建先是提到学扭秧歌的事,肖明岭立即就蔫了,本想拿筷子吃饭了,他缩回手去摸烟袋杆子,然后用眼袋锅子到麻布烟袋子里掏烟梗子,然后用火镰打火,点上烟,默默地抽着。承建转脸向着娘的一边,强烈地谴责娘,不该骂街。最后,他一摔筷子,气哼哼地说:“丢死人了!”田红柳辩解说,祖祖辈辈都兴这个,不是她自家。还说,承建小时候,她上屋骂街,承建还帮她扶梯子,帮着给她递水喝呢。听到这里,承建的火气更是上来了,他把一碗南瓜粥一下撇到了院子里,大声喊:“俺那是小,不懂事。你要是再上屋骂街,俺就把梯子给你砸了!” 田红柳唬的脸色唰一下白了,她还是第一次见乖儿子发这么大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