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二卷 庄园梦 1
金贵石先后用了几千块钱,分批买回了这所金家庄园,尽管它历尽沧桑,风雨剥蚀,正门东侧偏房倒塌了三间,盖成了红砖红瓦的现代瓦房。他的大儿子大儿子金蕴明回到了家里,在三间新瓦房临街的门口,挂上了“双土大队门诊部”牌子,他接替了父亲金贵石,正悄悄变成乡村个体医生,诊费提到了三毛钱。
金贵石很古怪,但是人们都很敬重他,称他为先生。他的眼镜和上衣口袋的钢笔能显示是一位先生,他更像一个不修边幅邋遢的农民。只要脱去棉衣换上单衣服,他的裤管一定会挽起来,而且一高一低。他穿着一件深灰色华达呢中山装,是六十年代的那种款式,四个布袋都露在正面。刚直的寸头,蓬乱的胡子有些花白,茶褐色的脸堂,由于他经常外出淘宝,密集的抬头纹更深了。
从门诊部后门出来往西走,过铁树和月季花池,是装饰着天马、神鹿、牡丹、福、禄、寿等象征形象的雕花影背墙,对应着古色古香的文官建制风格的老宅门,平门檐,门外残存着上马石、下马石和旗杆底座。自从再次住进了这座老宅院,他就把亮眼的大红灯笼挂上老宅门,灯笼火红而静默,摇曳在微风里。老宅门西侧的南庑里,收藏着许多老建筑构件和他多年来搜集来的老匾额,金、银、铜、铁、陶、瓷器古董和大车轮等过时的民间农具,他有心想把庄园变成一个民俗展馆。
面对这古雅的老宅,你只有仰视并感到震撼。金家曾经有辉煌的历史,进士多出,文官代代,曾在全国好多大城市有店铺、盐务和瓷器厂,家中土地曾挂过数次“千顷牌”,方圆百里到处都有金家的土地和佃户。后来家道没落,家传黄岐,仍秉承祖上遗训,善行可风。“文革”期间,他只能默默地远远地守望老宅,而今他可以身心相守,一心一意维护着老宅的存在和尊严了。最初对老宅的保护,是他偷偷地多次买回或捡回丢失在民间的古建筑构件,破碎的花砖,砖刻、石刻及瓦片,仔细保留起来。然后力所能及地对古建筑进行了简单的修复或复原。他最先买回大门和影壁,他雇了泥瓦匠,把影壁墙构件在原址重新修建,整个影壁墙的花形,图案,记忆中的印象模糊了,他就在院子里,把整个影壁墙的构件,反复校对,编号,搞了一个通宵,那是冬天的黑夜,他居然没觉得天冷。在重建影壁的过程中,因没有经验,修了扒,扒了修,历经20多天,装饰着天马、神鹿、富贵牡丹,福、禄、寿象征形象的雕花影背墙终于修成了。
分期赎回了老宅,他住进来,寒来暑往的几乎每天早晨,他要早起两个多小时,冬天下雪时,他及时把雪清扫掉,因古建筑木结构部分已经霉烂,怕雪化后霉烂的更快。夏天他拔掉古建筑院子里的杂草,下雨时打着伞到古建筑的周围察看雨情,并及时疏周围的积水,每年雨季,他总是担心古建筑会轰然倒塌,它的安危每时每刻都揪着他的心。开始时,他自己还能上古建筑屋顶清理瓦垄,用剪刀小心剪掉瓦垄上长的草,因他有些恐高,腰里还系上绳子,光着脚,在屋顶上,坐着一点点的向前移动,一上午下来,太阳晒的背上脱了皮。现在年迈的他就指使他的小儿子金蕴亮代替自己完成这些工作,儿子实在忙不过来,就花钱雇人,清理屋顶上的杂草,他再三嘱咐干活的人,千万注意安全,小心别踏破坏老青瓦。
庄园正堂的三大间老屋,是金贵石出生的地方,他愿意毕生守护着庄园残存的荣耀。正堂前的院子里,一棵合欢树已经成荫,并悄悄绽开了星星点点的粉红的小花。西墙边,一丛修长文弱的毛竹摇曳生姿,只见老屋外墙上爬满了苍翠的爬山虎,廊柱檐角等处都是瑞兽奇花高浮雕青砖饰物,从仅存的断壁残垣中,仍能看到昔日主人的风光和气派。直到北街南侧,面北巍峨耸立的是金家庄园的北门楼,长方体拱形大门,门额上一方石牌,阴刻着“辰拱”,拱门半圆里隐约是褪色为暗黄痕迹的“毛泽东思想大学校”,门楼里面有一道女儿墙,是看门人护身射击的地方,西侧有极其陡长的楼梯,楼梯上躺着一条粗大的助力绳索,每一层台阶都是外高里低,往里倾斜的平面,台阶棱角圆滑,亲自登临,脚感很是舒服。
北门楼的铆钉柏木大门上贴着金贵石写的新春联,他推开北门楼大门的刹那间,只听吱嘎吱嘎的古老的声音,久久回响,感动着暮春时节。门楼内,满院子的老枣树,用枝叶筛选着阳光洒在院子的地面上,门楼东毗连的老屋一直深锁岁月,和寂寂无声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