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为什么要克复周礼?
《论语·颜渊》有一段说“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大概意思就是颜渊向老师孔子问什么是仁,孔子说克己复礼就是仁,孔子说仁是约束自己的,要时时克制自己,按照礼制的要求去做,这里面的“礼”,就是孔子一辈子孜孜不倦以求的周礼,孔子把恢复周礼当作是自己的最高追求,这让我想到张载也是把恢复古礼作为一生的目标,最后饮恨而终。
为什么古代的仁人志士都把恢复古礼作为自己的至高追求,而古礼又有什么可取之处呢?这两个问题互有关联,第一个追求的问题,其实有两个角度,一是我以前探讨过的不同时代人心目中的黄金时代都不是当代,因为理想国是脱离现实的,才可以完美无瑕。二是既然不是当代,而了解那个黄金时代的人也不多,那么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假那个时代来批评和改变当代,也就是按理想国来改造现世,这也是西方哲学一贯倡导的区别彼岸和此岸,再按照彼岸改造此岸,在孔子的时代,佛学还没有传到中国,所以儒家和西方哲学的基本方法是一致的,直到佛教东传后影响了中国哲学和文化,此岸即彼岸,不离世间觉的价值判断才开始把东西方哲学区别开来,那时候恢复古礼的诉求就少多了。
再来看第二个问题,周礼有什么可取之处?关于这个问题,现在的考古学特别是在青铜器上的金文提供了很多有说服力的佐证,有助于我们从后世对周朝的描述和记载中找到符合史实的地方。周朝兴起于关中之地,最早的祖先善于耕种,靠农业安居乐业,夏朝时一度族人去了戎狄之间,融入了游牧民族生活习惯,后来又迁徙到陕西彬县一带,但是还是常常受到戎狄骚扰,所以又搬到歧山脚下,过上稳定的生活。
周朝真正发扬光大的是周文王和周武王、周公旦父子三人,文王被商朝封为西伯,但也被纣王囚禁长达七年,并推演出了流传千古的《周易》,其实周和商当时的关系并不是后世所说的完全臣属关系,而是相互独立的ZZ联盟,但后世为了三纲五常刻意营造出商周的君臣关系,强调有德伐无道的天命和以下犯上的不妥,引来历代的激烈讨论。武王伐纣之后两年就病倒,周公旦担负起安定局势、镇服殷商遗民和打败东夷的重任,孔子最佩服奉为精神偶像的也是周公旦,晚年他曾因为梦不到周公而感叹自己衰老的厉害。周公旦也正是周礼的缔造者,摄政七年后还政给武王的儿子周成王,虽然不在王位,但他一手打造的周礼深度影响了中华文明。
周公从兄弟武王手里接过去的是一个矛盾重重的天下,商人虽然暂时臣服,但是仍有巨大影响,东夷和边陲的戎狄都构成隐患,而周人内部也远非铁板一块,武王留在殷商故地的三监勾结商人作乱,周公用三年时间平定并打败了与商人勾结的东夷,为了守住关东,周公营建了成周,就是今天的洛阳,把商朝遗民迁入,宝鸡的何尊上记载了成周营造初年的史实,第一次出现了“宅兹中国”的字样,意思是我将在天下之中的中国居住。
稳定下局势之后,为了同时解决殷商遗民的安置、功臣的封赏以及边境安定这几大问题,周公创造出了分封的封土和授民制度,大封诸侯,值得注意的是,诸侯所获得的封地均在王畿之外的边境地区,封的不仅是爵位,也是职事,贵族们在享受封爵带来的国内自治之权时,也要履行安置殷商遗民以及镇守边疆的业务。同时也设计了朝觐制度和“国监”、“命卿”等制度来约束分封带来的诸侯国权力过大的问题。朝觐是定期去朝见周王,国监是周王派驻到诸侯国的特派代表,而命卿则是直接插手诸侯国的重要岗位任命,这一整套复杂的制度设计实现了古人向往的“刑措四十年不用”的成康之治。
史书记载周公在建造成周创立分封制度之外,还完成了制礼作乐,即确定了周王朝的礼制和乐制规范,也为后世王朝确立了一个完美的典范,但是考古实践却发现,西周的礼乐制度形成经历了漫长的过程,西周初期实际上沿用了商朝的礼制传统,而我们熟知的青铜礼器的器用制度等礼制,一直到了西周晚期才逐渐成熟,连“五等爵制”这样为人所熟知的周礼代表性内容甚至在整个西周都并不存在。
至少在西周时代,公、侯、伯、子、男的五等爵制是不存在的,除了侯之外的其他爵位更像是一些随意的称呼,我们所熟知的五等爵应该是春秋时期周王朝崩溃后,诸侯们为了建立秩序采取的新制度,在此制度中沿用了西周时期的五种称呼,因此产生了这个误会,而周公在制礼作乐方面的作为就像周文王推演周易一样,有点被传奇化了,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我们对周公的偏爱,将制利作乐的功绩也安在了他身上。继往圣之绝学,得先有往圣和绝学,那么实际的情况只能从考古所得的青铜器和金文来加以验证,王国维先生传下的运用“地下之新材料”和古文献记载相互印证的“二重证据法”还是相当科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