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敬斋 | 槐香
花洲文学
槐 香
文|尚敬斋
春夏之交,用老家人的话说,是青黄不接的时节。这青黄不接,一方面是指新麦尚未打下来,陈麦即将用尽;另一面是指在这个时节,可使用的蔬菜品种太少,满足不了人们的需要。夏季,人们可以使用自己种植的各种蔬菜,但在春天,除了荠菜之外,野菜实在是太少。人们宁肯用荠菜下面条吃,也舍不得花钱到县城购买大棚种植的反季节蔬菜。
寨墙根上生长着一棵棵刺槐,这刺槐大部分都是野生的,极少有人种植。在绕着村子的寨墙根上,高高低低,粗粗细细的生长着无数的刺槐树。刺槐木质瓷实,是制作家具、农具的好材料,为防止野生的刺槐长得歪斜,人们会将刺槐进行修剪,从而达到获得良木的目的。寨墙没有界限,那些刺槐纷繁复杂的长在寨墙上,可哪一棵是自己家的,哪一棵是别人家的,闭着眼睛也能分的清清楚楚。
冬天,刺槐落光了叶子,那黑乎乎的树皮和枝杈,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一棵棵“死树”,唯有等到春天到来时,刺槐才能显露出它的勃勃生机。几场春雨过后,刺槐那婉若枯木的枝端鼓出了一个个花苞。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不几日,这花苞就像变魔术般,将一串串白的、紫的花束挂满了枝头。蜜蜂从很远的地方飞来,围着一树的槐花“嗡嗡”作响,淡淡的槐花香味在蜜蜂翅膀的煽动下,飘到很远的地方。站在开满槐花的刺槐树下,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上一口,那沁人心脾的花香就顺着鼻孔一直甜到了心里。阳光从尚未茂盛的枝叶间照射下来,站在树下,透过一道道光束,似乎能看到花蜜洒落的细节。看着一树树的槐花,蜜蜂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一拨又一拨的冲向刺槐的树冠,这一拨走了,那一拨又来了,连绵不断地在槐花间飞舞、鸣唱。
不单蜜蜂喜欢这香甜的槐花,在青黄不接的季节里,人们也喜欢将槐花从树上摘下,制作各种各样的美食。刺槐的枝杈上长满了刺,用爬树的方式采摘槐花是不明智的,人们将镰刀捆绑在长长的竹竿的末端,用来采摘槐花。在槐花飘香的季节里,总是能在寨墙根上看到大人或者小孩举着长长短短的竹竿采摘槐花的身影。一根长长的竹竿举上去,在枝杈间扭动几圈,用力一拉,一团带着槐花的树枝就顺势落下。地上落满了零散的槐花花瓣,面对着那一大束一大束的槐花,这些花瓣在人们的眼中显得微不足道。那一颗颗零散的花瓣被大大小小的脚掌踩进下过雨后松软的泥土里去了,人们一点也不会感到怜惜,因为槐花太多了,谁还会在乎这散落的零头呢?一个巨大的树枝被绑在竹竿上的镰刀撕扯下来,手握竹竿的大人就紧张地呼叫:“快闪开,快闪开,小心砸到!”蹲在刺槐树下捡拾槐花的人们听到后,迅速地提起篮子,躲到一边去了。有小孩在采摘落到地面的槐花时,一不留神,槐刺刺伤了手指,疼的“哇哇”大哭起来,大人们听到了孩子的哭泣,也不去抚慰,只是“嘿嘿”一笑,继续卖力举着竹竿采摘槐花。嬉闹声、说话声、哭声,伴随着头顶“嗡嗡”的蜂鸣声,在春日的午后,显得那么的热闹,那么的和谐,又是那么的静谧。
槐花的吃法很多,蒸着吃、炒着吃、凉拌吃······,每种吃法各有韵味,我老家的人将槐花的吃法琢磨得很透,在槐花盛开的季节,会变着法儿的制作槐花“菜”。单纯从这个“菜”字上,就足以看出,老家的人们对于槐花的喜爱之情。他们从树上将槐花摘下之后,先将掺杂在槐花里面的树枝、槐叶和杂物去除,然后用水清洗干净,就可以用来制作槐花“菜”了。
新鲜槐花的水分大,如果采用炒的方式制作,做出的槐花“菜”一半是汤,一半是“菜”。我是不太喜欢这种吃法的,因为水分流失的同时,也带走了槐花里面的营养成分。那一盆盆被汤汁覆盖着的炒槐花,难免会让人觉得像是煮菜,而不像是炒菜。而且,经过炒制之后,槐花的花瓣极度萎缩,只剩了硬硬的花蒂,让人看了,难免会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槐花飘香的季节,虽然已经过了乍暖还寒的初春,但毕竟尚未完全入夏,天气早晚凉,中午热,所以,凉拌菜尚未出现在人们的餐桌上。凉拌槐花我虽然吃过,但总觉得这种味道有点像清水煮白菜,淖水后的槐花,形色全无,而且香味也散失在了开水之中。淖水后的槐花表面光滑,蒜汁很难入味,吃起来的感觉实在是不好,所以,我们家很少采用这种吃法来制作槐花“菜”。
在槐花的所有吃法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蒸槐花了。将清洗干净的槐花拌上白面,面粉不能太多,水也要撒的均匀,既要让每一粒槐花粘上面粉,又不能让槐花粘连在一起,这样,蒸出的槐花口感才好。水烧开后,将拌着面粉的槐花,洒在用纱布铺垫的蒸笼上,大火蒸煮,二十分钟左右即可出锅。揭开蒸笼盖子的那一刻,香气四溢,令人馋涎欲滴。看着那裹着面粉的槐花,闻着那让人流口水的香味,恨不得马上入口品尝一番。然而,刚出锅的蒸槐花口感并不是最好的,需要等到热气散尽,用手将蒸出的槐花抖擞蓬松,盛上一碗,浇上蒜汁,才是蒸槐花的最佳吃法。蒜汁的辣味掩盖了槐花的涩味,槐花的清香在蒜汁的协助下,入口蹿鼻,那清爽香甜的味道,伴着蒜汁的微辣,瞬间就会弥漫整个味蕾。大口大口的吃是品尝不出蒸槐花的香味的,只有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才能在每一次的品咂之下,细细地品出蒸槐花的妙味。
槐花的花期不长,人们还没有过足吃槐花“菜”的“瘾”,槐花已经开始悄然的凋谢了。如果把榆钱的凋谢看作是一场雨,那榆钱的凋谢最多只能算作是一场毛毛雨,它完全没有槐花凋谢时的气势,更没有槐花凋谢时的阵容。槐花凋谢时,那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片,犹如一场狂风暴雨般从高空落下,在微风的吹拂下,像舞蹈家的腰身一样,在空中盘旋着,扭动着。白色花瓣飘飘洒洒地飞向地面,落到寨墙外的河面上。刹那间,地面就像铺了一张巨大的白色地毯,水面也像是落着无数的白色的“小船”。在艳阳的照耀下,落在地面的白色花瓣逐渐的变成了一只只透明的翅膀。一阵风起,那无数透明的翅膀被风聚拢到一起,吹下寨墙,落在寨河的河面上。白色地毯消失了,水面上又增加了无数只白色的“小船”。这些白色“小船”在河面上随风飘荡,一会儿飘到东边,一会儿飘到西边,最终沉到了河底,化成了黑色的淤泥。每当看到槐花飘落的场景,每当看到河面上漂浮着的槐花花瓣,我就想起了《红楼梦》里面的《葬花吟》。想着那一树繁花似锦场面,又放眼望望那落在河面的花瓣,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悲凉感!
槐花凋谢后,槐树的叶子像是魔术师变魔术般,不几日,就遮天蔽日般的长满了枝头,在天气渐热的初夏,给人们送来了一丝凉爽。有人对槐香是痴迷的,槐花虽然已经掉落,但依旧挡不住人们品尝槐香的欲望。贤惠的女人将槐叶从树上摘下,清洗干净,将这绿的发黑的槐叶当做蒸馒头的垫布使用。清洗干净的槐叶平整地铺在蒸笼上,用细细的毛刷蘸上清香的植物油,在槐叶上密密地粉刷一层,然后将蒸制馒头的面坯放在槐叶上。用槐叶做垫布蒸出的馒头,带着自然的清香,轻轻地揪下一块,放在口中,慢慢地咀嚼,槐叶的清香就弥漫了整个舌尖。吃着槐叶做垫布蒸出的馒头,会有一种将春天吃进嘴巴的感觉。那清香的味道,会让人想起槐花挂满枝头的场景,也会让人想起葛树枝头挂满了紫色的“银铃”,更会让人想起牧童吹奏“柳笛”的模样······一个碗口大的“槐叶馍”,不知不觉中就下了肚,肚子已经盛不下了,可还有想要再吃一个的感觉。吃着带有清香味道的“槐叶馍”,回忆着春天的各种场景,美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物质生活极大的丰富的今天,为了名利,为了更加美好的生活,人们逐渐的远离了农村,将破落的村寨丢在了老家。我在想,每年春天,那长满寨墙的刺槐依旧会开满槐花吧!可这一树的槐花再也不会有人去青睐,更不会有人拿着竹竿采摘树上的槐花了吧!村寨里的老人和孩子,也许会为了调剂胃口,用这洁白的槐花制成槐花“菜”,改善一下吃习惯了大鱼大肉的胃口,不失为一种乐趣。村寨在远离我们,寨墙在荒芜,寨墙上的刺槐依旧青绿,那让人难忘的槐香却很少再会出现生活当中了。如果把生养我的村寨比作是我的亲人,那我和这个亲人的聚少离多就成了一种现实,在钢筋水泥铸成的水泥森林中,既看不到槐树,更难见到槐花,那魂牵梦绕的槐香就变成了内心深处的一种奢望!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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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尚相娜,笔名尚敬斋,河南邓州人。 虽然是一名理科生,却对文学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喜欢看文学类的书籍,阅读范围涉猎广泛,书看多了,便有了想要写东西的想法。2008年至今,散文、随笔、小说、诗歌等,累计写有几十万的文字。书写充实了自己的生活,因为爱好文学,让自己在闹市中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