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燕 | 晨兴理荒秽
花洲文学
晨兴理荒秽
文|江燕
这是村子拆迁,土地统筹中父亲仅剩的六亩薄田,距离村落较远,有些偏僻。三年前父亲就只有这块儿地了,他曾经视若珍宝,是精耕细作的。
去年的初冬,父亲因为胃痛住院,低烧不退,经省中心医院专家确诊为血液病后,这块儿地就开始荒芜了。
母亲种庄稼不在行,我们姊妹几个更是忙各自的事儿,再加上本来就讨厌着地里活计,就生尽办法劝说母亲,要她把地丢了算了,租给别人种也行。
可父亲千百个不乐意,他对土地的深厚感情我们是理解不了的,三番五次地,劝说无果,只好听凭他做了主。这自然是苦了母亲。
今年麦收过后,母亲就随手撒了些玉米,花生,芝麻,绿豆等笨庄稼,也没指望有啥好收成,大块儿地闲着委实可惜。
绿豆十几天前就黑了一层的,母亲陪护父亲在郑州化疗,她打电话给我们,叫看看地里的庄稼的长势。
趁个黄昏我和女儿亲自来,仔细看过:黑乎乎的豆角零乱地挂在稀疏的豆秧上,还藏在满地疯长的狗尾巴草丛中。
就特意跟母亲说采摘不易,耗时费力,不如放弃。母亲和父亲很不满,说庄稼一季子,好坏都得收成。
这个周日父亲母亲从医院回来就又数落着采摘绿豆的事儿,母亲这周一天色微明就起了床,烧上开水,磕了俩鸡蛋,撒些白糖,吃完就下地了。
父亲身体还很虚弱,陪伴不了母亲,又心疼她,打电话给我说母亲下地了。我立马起床,顾不上洗漱,就朝地里赶。
远远地,晨曦中母亲蹲在繁茂的草丛里,草几乎遮掩了瘦弱的她,风吹草动,身影依稀。
近前,发觉母亲穿了长袖衬衫和长裤,还坐着小板凳,问她,她说是蹲的时间久了受不住,坐着会稍微好受些,刚好把她周围的一圈的豆角秧从杂草里掏将出来,用脚给踩倒了,左手扶着豆秧,右手一把一把地,一个一个地进行采摘,手里拿不下了就放进身旁的蛇皮口袋里,摘完一圈挪动一下小板凳,再采摘一圈儿,再挪动,再采摘,如此往复。
母亲的年龄已不容许她长时间劳动,我就间隔一行,跟她一起采摘,边摘边与她说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母亲说起话来,是比较容易激动的,可她又是坦然的。
她谈起在父亲在医院化疗时的事儿,说父亲胃痛起来难以忍受,说父亲老跟她发脾气,说父亲跟她说话很凶很凶,说父亲不想躺在医院里,不想花孩子们的钱化疗,说父亲想念家里,想回来,想村庄,想他的庄稼……
后来,母亲又谈起早年和父亲的点点滴滴,父亲的孩子气,父亲的憨厚,父亲的温和,父亲的对她的种种照顾……
说着说着,母亲愉悦起来。母亲是幸福的。我想。
亲眼目睹,多年来父亲和母亲的相濡以沫,以及他们的患难与共。
那年,我在县城里读高中,地里的产出根本不够一家的开支。父亲是泥水匠,农闲时会早出晚归做工铮钱,叫母亲守着家。
母亲却瞒着父亲,借了西院婶婶的手推三轮车,晌里,就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转悠,收些废铜烂铁,塑料纸箱,有时也会拾捡些。母亲把这些杂货整理分类,搁置在家里不显眼的地方,每个周五的下午她都会去废品收购站,卖掉一些换些钱回来。父亲不知情的情况下,母亲悄悄地用这些钱改善家人的伙食,也给我们零花钱用。
因而年少时期的我们,因了父亲母亲的勤劳,并未曾感觉到多么的缺吃少穿,甚至于揭不开锅,后来村里好事的人告知我们这事,父亲呵斥母亲,母亲只是微微笑过。
有段时间我还觉得会被人痴笑,可是看到母亲那娇好的面容和她汗水里的笑靥如花,我就忍不住想要拥抱她。
父亲,母亲,相互的陪伴,相互的扶持。我是感动的。
母亲,扒拉着豆角秧,缓慢向前。我紧跟母亲。
实话,我做起农活来,是从来不及母亲的。
母亲说我小学,初中放了假,就喜欢跟她和父亲到田里来,可不到五分钟就会磨磨蹭蹭。母亲就叫我别干了,等着他们就好。我就会真的什么也不做了,就在旁边儿看着父亲母亲干活,也不会回家。母亲就任我的性,从不勉强我。父亲批评我,母亲也是拦着的。
太阳探头探脑,使劲地冲破云层,光线渐渐地变得强烈。
抬眼望,那些花生秧匍匐有序,芝麻花开层层叠叠,玉米棒子饱满喜悦。
只有这二三分的低矮的绿豆秧,深陷囹圄,狗尾巴草晨风里摇来摆去,草盛豆苗稀啊,荒芜的不过是一块地,然而,用心的陪伴,真心的相爱,相信是永恒。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江燕,河南邓州英语教师,市作家协会会员。邓州作协主办的微刋《花洲文学》主编,教学之余,喜欢读书写作,作品散见于纸媒和多家微平台。
作者往期作品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