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章 | 苇沙河之恋（小说）

苇沙河之恋

文|刘喜章

为什么我的眼角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

（一）恋乡村

苇庄人们在流淌了漫长岁月的河边生活生产，繁衍不息，每年夏天河水都要涨起来，浑浊的河水带来了泥沙堆积在村子西南的河流大拐弯处，那里苇子茂盛，附近几个村庄人们都管经过苇庄一带的河流叫苇沙河，据说苇庄解放前人不多，后来陆续增添了十几个姓氏的人家，基本都是贫农，土地少的可怜，大家都过得日子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奋耕作然后微薄收获。岁月流淌，中原省西南的古村苇庄人们记忆中的宣统帝不当了，革命党人建立民国，然后二十里外县城出现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模糊记得村子里私塾朱先生的大儿子参加了共产党，据说去北边山里二滩庙参加会议被地主张茂财举报再也没回来，没过几年枪把上挑着膏药旗的日本鬼子来了，全村老少都昼伏夜出躲避鬼子（本地俗称跑老日）。接着村子里姓苇的家族和姓刘的家族中几个解放后参加抗美援朝的男儿复员回到村子，当上贫农协会干部，带领大家分了大地主张茂财家的土地，可是二年后互助组变成了生产队，没过几年，娃子们在学校发书本上印着农业学大寨，村支书让苇旭东他爷爷略懂文墨又教过书的弟弟苇子朝在大队部（现在叫行政村村委）的墙上歪歪扭扭的写了“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旭东是他爹唯一的儿子，旭东们祖辈姓苇的没出过高官，倒是据说有经商的，晚清时期出过秀才。旭东在爹娘的呵护下上小学然后上中学，虽然每天都是觉得饿，可是学校的老师觉得旭东是个读书的料，那时间上中学，旭东不得不和同村同龄人一样在几个大队合办的一所学校住宿，学生们自己带着铁锅和红薯和红书面窝窝头去学校，抽空还要拾柴用来做饭。多数学生冬天衣着单薄，有棉袄的也是光板老棉袄，赤脚穿棉靴。旭东爹妈只有他这一个孩子，负担不是太大，考虑娃子正是长个子的年龄就尽量让旭东过星期的时间吃点白面馍。

十五岁的旭东读到了公社办的高中，虽然学校老师有许多还是黑民办，但是水平还是有的，尤其是英语老师不错，对旭东影响不小。可是他爹在第二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暴病不治，他和他娘相依为命，当时人民公社化运动正如火如荼，全村男女劳动力都要参加集体劳动，大队派记分员每天记住每个社员的劳动工分（当时男劳力每天记10分，女劳力每天记7分，年终按照工分分钱，10分两角钱）。为了补贴家里，旭东娘偷偷养了几只母鸡，靠下的鸡蛋换几个钱，维持了旭东的一段高中学习生活。“停课闹革命"导致了停考大学，流行工农兵上大学要经过组织部门推荐和考试相结合。旭东很期望能被大队推荐上大学，同一个大队的高中没上完的周勇被推荐上市警校速成班，支书的侄子林生也是高中没上完去了财会中专，妇女主任的外甥女明霞和旭东高中一班，学习一般，可是被推荐上师专。看着村里几个学习成绩一般般的被推荐去上大学了，他觉得自己还是在村干部眼里不算优秀吧，那就扎根这片土地好好修理地球吧。

（二）恋县城

旭东他娘独自带着旭东过着苦日子，毕竟女老力工分少。日子很长，苦日子似乎望不见尽头，后来他娘经不住别人劝哄，留下旭东，改嫁他人。旭东也懒得问嫁的那个男人啥情况。旭东只好独自白天上地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挣工分，回来学着做饭，农闲翻翻从学校带回来的沉寂很长时间的课本，打发无助的时光。有一天，队长没有召集社员上工，旭东就学着做午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点燃柴火，因为柴火潮湿，烟雾呛鼻，自从旭东他爹去世后一直同情旭东和他娘的麻叔一家关注着旭东的日子，正好烟火呛鼻快出眼泪的时候，麻叔进来看见旭东的尴尬和狼狈不堪，安慰他说：“东娃，你这么过日子也不是个办法，叔我也想帮助你，但是你麻婶体弱多病，还有你几个弟弟妹妹需要上学，力不从心啊，我看你还是去找你在县城的叔去，看他有啥法子解决你困难。”旭东和麻叔麻婶一家商量一阵子后羞愧也感恩地接过麻叔资助的盘缠，离开村子去找自己的亲叔了，他走过苇沙河的桥，看着无声无息的沙河和随风飘摇的苇子，感叹自己的柔弱无力，洒泪奔赴县城而去。

风尘仆仆到了县城，旭东按照麻叔的交代，问路打听，终于找到多年没回村子的叔叔了，叔叔抗美援朝回来后，按照部队安排，进了一国营纸箱厂当了一般干部，年岁五十多了，虽说身体还可以，叔叔告诉旭东，婶娘是二婚嫁过来的，没有什么职业，叔婶没有生养子女。旭东就说明来意，婶娘没说什么，但是明显不乐意，旭东心里咯噔一下冰凉了，旭东明白叔的工资要多养活一个人了，何况俗话说一个小子吃穷老子，叔叔家里多养一个大小伙子负担不小，虽然叔就让旭东先住下来，然后再想办法，可是旭东想想心里很愧疚，所以决定要为自己找生活出路，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叔，旭东他叔思量以后觉得男孩子不能吃闲饭，就在晚饭后背着旭东他婶把家里珍藏了好久的两瓶宝丰大曲酒拎上去找熟悉的领导给旭东找门路了。几天后终于有消息了-----让旭东去县农业机械厂仓库当搬运工，负责废旧配件收集搬运，虽然是临时工又脏又累，好歹有工资管吃住，旭东就去上班了。

（三） 恋工作

一天下午旭东正在干活，突然肚子疼起来了，他坚持到下班，刚刚走出大门就疼的豆大的汗滴从脸上往下落，双手抱住肚子，蹲在地上起不来，正在这个时间，一个衣着朴素头发花白文气的老头走过来弯腰急忙问旭东“孩子，你怎么了，看你脸色蜡黄，似乎有急病，来我扶你去医院就诊，赶快走，不要耽误了病情。”到了医院，这个老头马上直奔急诊部门，医生马上诊治。原来旭东是得了急性肠胃炎。抓了药，温开水服下，感觉好多了，老头这才想起问旭东怎么联系家人，俩人细细交谈后老人才了解到旭东的身世和来上班的来龙去脉，旭东也才知道这个老头姓李，是本省农大的研究土壤方面的老教授，因为右派问题下放到本县农机部门劳动锻炼，生活艰苦朴素，经常吃的是咸菜加粗粮馒头，被周围人称“咸菜李工”，李教授和旭东对话中明白旭东是高中毕业，就多了几分好感，随即就熟络起来，旭东以后没事就去李教授住处帮忙劈柴和脱蜂窝煤，李工鼓励旭东多读书，送了旭东一些感兴趣的外语书，旭东每次都是用报纸包着书离开李教授家，悄悄来，悄悄走，因为李教授是右派，其他人都要和右派划清界限，为避免麻烦，格外要注意。

一个春季的星期天，旭东在绕城而过的滨河公园边埋头读书，只听见扑通一声，旭东似乎觉得有人落水，就马上停下来往河面上张望情况，看见不断外扩的水波圈中心往上冒泡，就带鞋跳下救人，旭东从小在水边长大，还是会点狗刨式游泳，抓住了失水人手往岸上拖，拽到岸上，一看是个年轻女子，赶紧掐人中，侧放身子让女子头部朝下，不一会儿女子口中吐出所灌入的水，人慢慢缓过劲了，附件人们都围过来，竞相帮忙，旭东浑身衣服湿透就趁机抽身回去换衣服了。身后有人说小伙子留下姓名，旭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住处，叔叔捎信儿说妈和后爹让旭东去他们那里，旭东按照叔叔提供的地址来的了邻县一个山里的小镇上，这里是当时三线军工厂，本县的主管上级是一个地级市，和该市里的南中工业是一个类型，都是为了当时国际形势的需要内迁到山里的军工，依靠附近二十里另外特色建制镇有个钢铁厂，主要生产炮弹的外壳和坦克的履带轮子，厂子不大，沿着一条山谷两岸依山而建，附近有工厂的子弟学校，有工人宿舍和生活品供应店，红砖红瓦，墙体上刷着标语“抓革命促生产，增效率为国防”。旭东想能到这里当工人怕是很幸福骄傲的吧。到了继父家里，才知道继父姓仝，当地人，是前妻亡故，才经人介绍和妈一起，继父没什么文化和技术，是他父亲参军受伤后按照政策照顾安排到这里工厂，工资不高，也不是干部，他的亲生子女虽然喜欢他这个当爹的，但是不喜欢旭东的娘嫁过来当后娘，所以家庭不和睦，旭东娘也是很尴尬的，加上这个姓仝的男人很小气，整天嫌弃旭东娘不会过日子，所以据对旭东娘呵斥成习惯，旭东娘整天低眉顺眼过的不顺心，旭东娘趁旭东后爹出门上班就哭诉一番在这里的种种委屈，然后去里屋给旭东拿出自己的私下存的钱六十块，旭东看着娘的不容易，哪里肯接，娘差点发怒了。旭东明白了此处也不是久留之地，和这个后爹没什么好的交流的，就心酸的离开了，临走时间偷偷的把娘给的六十块放在娘的床头枕头下面了。旭东记住了娘的嘱托——回苇庄给过世的爹坟头送点纸钱。旭东觉得要是自己的爹活着多好啊！

回到苇庄见到了久别的人，叔爷爷苇子朝和麻叔都过来嘘寒问暖，问旭东在外边有啥委屈，旭东为了不让这些这么亲近的人心里难受，就说一切都好，大家才坐下来聊，旭东想回来种庄稼，把那个土坯房修葺一下住下来，心想和这些亲人们一起经常热热呵呵的多好啊。可是想法说出来叔爷爷坚决反对，说“娃子，外边那个临时工活也是你叔叔蹭多大的面子找的，好好珍惜吧。”

回到了县城，旭东继续当着临时工，一天部门领导通知，全国改革开放，咱们这个部门要按照上级要求搬迁到县城的上级主管单位-----市里。旭东抽空看望了叔叔，聊了一些日常见闻，旭东他叔觉得旭东这些年来越来越能独立生活了，很欣慰。旭东不忘去拜访帮助过自己的农大李教授，李教授的附近邻居告知，李教授已经平反回到了省城，因为需要处理的事情多就没和故交邻居们一一告别。但是李教授在居住的门上留下了省城的住址，欢迎故交邻居有空去省城。旭东很想念这个大好人就记下李教授省城住址。

市里的大街小巷出现了新的气象，小青年穿着喇叭裤，时髦女子烫起了卷发头，公园里有大胆的青年放着录音机播放港台歌曲《故乡的云》，东岗理工学院刚刚成立，是大专院校，校园里男青年有穿花格子短袖的，女青年有背包上印着港台娱乐明星的头像，保守的本地风气让青年男女跳舞还不敢手拉手，但是正值花季的男生女生还是很喜欢跳交谊舞。接着国营理发馆也为了吸引人播放迪斯科音乐。旭东看着这些变化，感叹自己命运还是如浮萍。痛苦，往往是人走向成熟的最好课程。因为你能痛苦，就说明你对生活还抱有希望。

（四）恋学习

一天，厂里门口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白皮肤外国人，带着手势几里哇啦的说着啥，门卫和厂领导闻讯赶来，大家看着老外急得冒汗，可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对话，旭东赶来，听着老外的话，忘记了自己身份低微，斗胆和领导说，这个老外是想上厕所，大家赶紧领着老外去茅房，当时简陋的茅房解决了老外的窘境，领导对旭东刮目相看，老外也对旭东说“闪客有歪瑞马驰”，大家似乎明白这是谢意。原来人家是外商，计划来本市投资合作先进行暗中考察。过来一段时间，领导单独找旭东到办公室说“听说你英语不错，跟谁学的？能帮厂里忙吗？”旭东忐忑不安，不知道厂领导安排的啥难题，原来外商给了一堆外文资料，需要翻译。旭东说“可以试一试看看。”旭东不敢大意，熬了三天三夜，终于顺利完成，五天后，外商和厂里顺利达成合作意向，旭东从此名气大了，也从搬运工调入厂长办公室，好景不长。原来的工厂变成中外合资公司的效益很好，所以很多有面子的大人物把亲戚朋友的想沾光的子女安排进入合资公司，等到中外合作期满外资就撤走了，工厂效益就因为恢复旧式管理而走下坡路了。旭东这样没关系的人员又回到仓库干搬运活，然后逐渐发不了工资。旭东本身就是临时工，没了容身之地。

偷偷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村子，已经分田到户很长时间了，一起成长的伙伴大部分都娶妻生子了，警擦学校毕业的周勇当了派出所所长了，明霞师专毕业在一所重点高中当了教导主任了，林生也成了工商局干部了，还有许多同龄人当上村干部和乡镇办事员，好歹都是公家人，旭东无地自容。

旭东觉得要离开故乡养活自己，就背着行囊步行到七八里之外的小镇火车站，看着一列即将开出的火车，趁人不注意爬上去，爬在火车敞口车厢里的煤堆上，等火车离开车站很远才敢抬头，看着身后逐渐远离的家乡心里特难受。一路上，火车快要进站旭东就卷缩在车厢角落里，生怕车站管理人员发现，过了不知多少火车站，来到了省城，按照以前记得李教授家地址费劲地找到了农大李教授，李教授看着旭东浑身沾染的黑煤灰，心疼不已，李教授说，听说国家在你们县要修一个大型水利工程，我给你写一封推荐信，给你安排个合适的工作，旭东欣然答应，李教授给旭东买好火车票，旭东就回到了本县，怀揣介绍信到了工程指挥部，见到了李教授的故交，可是那个故交仅仅是一个部门副职，所以在权限范围内安排让旭东跟着一个老司机学着开运输工料的卡车，旭东觉得还不错，也算学一门技术。

一天旭东在工程指挥部计划给老司机也是自己的师傅洗衣服，刚到水池边，后边就有人说到“踏破铁鞋无觅处，来的全不费功夫.”旭东赶紧扭转身子看来人，是个青春洋溢的女子，两个辫子扎在脑后，似曾相识。女子笑道“不记得我啦，再看看，还想不起来？我给你提个醒，县城公园河边.......”女子接着说“那年你从水里救了我，我呕吐了咽下的河水，醒了第一眼就记住了你的面貌，可是你走了，我无法报答，上天有眼，让我在这里遇见你。哥你别洗衣服了，我给你洗。”说着就挽起袖子要夺走旭东手中的活。旭东还没明白女子是否真的是几年前落水的那个，就怔怔立在那里了。等醒悟过来女子早就洗完衣服端着去晾晒了。生活中的某种巧合常常使人感到像是天意的安排。

这女子这才自我介绍， 原来这女子叫姚素茵，家住县城，落水那天是急着从河边去姑姑家，不知脚下一滑自我失控落水了。素茵生长在普通家庭，中学毕业后进入中专学校学习财务会计，由于优秀被分配到县里宣传部上班，素茵的表哥袁志强是邻县的副县长，能和本县负责对口支援水利工程副县长说上话，极力举荐加上水利工程确实需要青年人才，经过县里领导研究就被任命为团委书记，带领先锋突击队支援水利工程建设。虽然改革开放后她的姑妈去深圳发展，办了一个公司，多次要求素茵去帮忙打理，但是素茵希望留在县城距离爹娘近点好陪陪他们，心里还有一个隐藏多年的心愿，找到那个救命恩人。今天如愿以偿很是欣慰，立即拉着旭东要去下馆子，旭东无法推辞，两个人到饭馆坐下，素茵特意嘱咐要好酒好肉。几杯酒下肚，双方就话语多了起来，姚素茵漂亮有文化，当然不乏追求者，有国家干部，有工程师，还有军官以及暴发户，但是她就是没选中，聊天中知道旭东对文化的追求，对英语的热爱，对改变命运的执着，深深感染了她，加上感恩，复杂的情愫让素茵既忧郁也愉快。饭后旭东特意嘱托往事就过去了，别老是放不下感恩。旭东觉得救人是举手之劳，不能让这个有前途的女子因为感恩就放不下，耽误继续往前走，所以就没事不去指挥部，故意淡化往事。倒是姚素茵没事老上工地找旭东，给旭东送个家里的肉包子和自制蛋糕等好吃的，主动要旭东脱下脏衣服给洗一洗，晾晒干净后又及时送来。别人打趣问姚书记，旭东是你什么人，那么关心啊。素茵也大方说，咱们是代表地方政府支援国家水利工程的，能不关心工人师傅吗？大家都大笑，旭东心里更加内疚了，他能感受到素茵的热烈和那份自己一时无法接受的感情，毕竟一个是国家干部一个是临时工。

估计半年后水利工程就结束了，真正的国家工程队就会去要完成下一个工程，也不知道工程地点在哪里，旭东能不能继续为工程对开卡车，都是未知数，旭东也是担忧着，毕竟李教授的故交也不一定会调入什么天南海北，所以旭东思索着自己的未来。

但是一天素茵邀请旭东到家里去，旭东觉得素茵似乎有大事要说，就忐忑不安地去了，好在素茵的父母都不在家，旭东的不自在少了许多，两人坐定后还没怎么寒暄几句，素茵就直截了当地说“旭东，我要嫁给你，你答应吗？”太突然了，旭东一时心乱如麻，觉得自己无法对这个善良美丽姑娘一生幸福负责，怎么能答应呀。旭东头上的汗就冒出来了，一时语无伦次，脸热心跳，感到高兴同时也悲哀起来，这是第一次这么让人取舍不了。旭东觉得还不能仓促答应素茵，因为自己那个老家，连个结婚的房子也没有。感情上讲，不能辜负人家一片真情，理智上讲还得为对方的幸福着想。旭东只好对素茵说让我想想办法再说。大部分人都明白，人只能按照自己的条件去寻找终生伴侣。

（五） 恋无着落

素茵茵还在配合国家的水利工程，带着青年突击队经常出现在施工一线，旭东和素茵茵彼此关心着和似乎又那么远离着对方，可是心里都放不下对方，都没有忘记对方也都关注着对方。半年一晃而过，水利工程基本完工，主要任务结束，需要在工程旁边建设一个监测站，留下一个小组把水文观测和记录数据按照一定时间上报给上级，旭东和省城的李教授书信来往几次，李教授看到了旭东的工作方面的担忧，就很快和故交联系好了，让旭东继续留在观察站做点打扫以及开车巡逻的工作，工资似乎多了点，任务似乎轻了点，更重要的是暂时还能和素茵偶尔见见面。素茵带领的青年突击队员都回到了各自的单位。素茵工作之余学学织毛衣和学着炒几个小菜，生活单调也又有烟火气，但是眼看年龄也老大不小了，她的婚事也成为她父母每天操心的大事，毕竟关系一生幸福啊，就开始张罗给她介绍对象，亲戚朋友都动用上了，物色家庭好人好的适龄男青年，最好工作单位也好的，可是她都看不上。这让父母都更加忧虑起来了。甚至动用了那个副县长袁志强的夫人，嘱托她在党政机关物色看起来各方面都好的青年来相亲，都被素茵婉拒了。

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拂过大江南北，中原省一批乡镇企业在广阔的田野上异军突起。袁志强的老家是邻县那个县-----河东县，袁县长家就在距离河东县城东十二里地的袁沟乡，那地方小土丘很多，沟沟坎坎也种庄稼不容易，所以就有人想利用土丘找特别发财门路，其中就有袁志强的夫人的叔叔徐仁宝，和几个老伙计商量利用本地资源开砖窑厂，利用农闲时间脱土砖坯烧成砖头卖钱，徐仁宝和几个老伙计拎着自己酿制的烧酒找到村支书喝酒，支书看到本地除了种棉花还真的没啥致富项目，既然他们想鼓捣也就随了他们，支书让村长代表集体和这几个想发财的家伙签订承包沟沟坎坎致富合同，草拟了那么几条，规定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几个汉子一边还要种好庄稼，一边还要商量怎么经营窑厂，起初还没有启动资金，都是自己东挪西借的，后来借不来了，徐仁宝就到袁志强所在的县城，找到了侄女婿袁县长求助，袁县长虽然知道贷款数目不大，可是一是金融部门有财信贷规矩，二是砖窑厂地址不在自己管辖的县域，一时间不好协调，所以就让暂且回去等消息。半月过去了。袁县长协调了一批扶持乡镇企业的无息贷款给徐仁宝，徐仁宝意气风发地开业了，十里八村的乡亲们感觉徐仁宝这个人到底是上面有人的，都纷纷称呼他徐总，徐总也乐意接受并要努力为这个称呼争光。第一批砖头烧得很成功，每个砖头五斤二两，棱角很齐整，模样很美观，出窑时间特意让支书邀请了袁沟乡主抓乡镇企业的副乡长孙严九同志验收，孙乡长带着税务所长和工商所长来指导工作，中午徐总和村支书等村干部好好陪了他们，徐总在酒酣耳热的时候摆出了眼下的一些困难，乡镇领导和村领导都拍着胸脯说，这些困难都不算是真正的坎，有兄弟们在，都能解决，就是有个条件要及时纳税，不定时乡镇领导要来窑厂把好质量关云云，徐总知道万事开头难，更难事情也许还有很多。

河东县县委和县政府正好在换届选举，根据市里的推荐和民主程序，邻县的袁志强同志调人河东县任副书记，并拟任县政府县长，经过县人大选举并公示，正式走马上任。老县委书记因为年龄不小了去市里任体育局局长，以成全老书记自己经常的口头禅“老骥伏枥”。新任县委书记是省城青少年发展中心派来挂职锻炼的年轻干部，需要一段时间熟悉本地情况，所以一段时期内河东县工作的实际主持者是袁县长，熟悉他的部下和老乡都喊他老袁。老袁其实毕业于市农业粮食学校，和该校的农业专家老师们感情很好，对农业产业也有研究，当副县长时间所任县确实粮食产量很丰收，包产到户政策和农田水利措施都实施顺利。袁县长走马上任并主持全县工作，想大施拳脚，所以就提出了“三跑”工程：一粮食产量跑在全市第一，二农田水利灌溉渠道跑遍全县每块田头，三是本县乡镇企业产品跑出本市走向全省。那个挂职锻炼的县委书记也觉得“三跑”工程提的切合实际有操作性，经过县委讨论和上报市委，得到上级支持，于是当年全县发动，百姓戏称老袁是“袁三炮”。万众期待这三炮能打响。

旭东在临时工的岗位上继续忧虑着素茵提出的结婚大事该如何答复，素茵被家里催促着该成家了，家里托人给她介绍几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男青年，她甚至没比较就觉得还是旭东是最值得托付一生的人。那个物质缺乏时代，就有一些人认为男女结合最重要的是感情和双方互相理解的程度，理解深才能互相欣赏、吸引、支持和鼓励，两情相悦。门当户对及其他，并不重要。

（六）恋之缘

一个周末，素茵的邻居吴大妈带着一个男青年直接来了素茵家，男青年烫发头，牛仔裤，高跟鞋 ，很时髦。吴大妈说明来意是让素茵和该青年相亲，素茵她妈热情招待，想着不能怠慢未来女婿，素茵正好在家，她妈喊素茵赶紧从闺房出来相亲，素茵出于礼节勉强出来应付两句。可是那男青年看着素茵模样周正，青春洋溢，肌骨丰润，似乎一眼相中，目不转睛地看着素茵。吴大妈觉得该烘托一下气氛了，就高兴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俩一时有点害羞，我看你俩很合适，就这么定了，趁热打铁早成家早立业。”然后大家就拉扯一会儿闲话，散场了，素茵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她妈问她如果让她和这个青年结合如何？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天晚上，素茵下班回家很晚，独自蹬着自行车，走到无路灯的一段路，只好推着车子走，突然一个人从后边抱住了她，素茵感觉抱着自己的人的力量猛且有点激动，应该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感觉想呼气但气也上不来了，快窒息了，但是觉得自己守身如玉的大闺女，不能这么让人玷污了，可是那个人就用力拥抱，还不断用嘴亲她的脸，素茵忙中忘记了呼救，只好用头猛磕那人的头，那人才说“我们快要结婚了，就让我亲亲吧！”素茵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流氓八成是吴大妈介绍的男青年，厉声喝道：“畜生，你住手。”流氓越发胆大，用手撕扯素茵的衣服，素茵这才喊救命，那人才停止撕扯，可是她的衣服已经被撕烂的不像样子了。遇到这样没素质不光明磊落，猥琐的对象，素茵委屈的泪水似决堤的洪水。

第二天，县城女干部下班路上被玷污的流言蜚语暗里明里传播开来，素茵觉得出门去一路上人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同往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素茵无法上班了，就请假一周。她把这事情经过和自己的爹娘说了，爹娘安慰说：“娃儿，还好，好在你性命无大碍，好在你还有清白身，爹娘理解你。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来你吴大妈带来的是不良青年，我们找你吴大妈推辞了这个坏蛋，要数落数落你吴大妈，可是之前听你吴大妈说这个坏蛋是法院副院长的小舅子，咱惹不起，就算了，真起诉他，他会说正和你恋爱，咱还告不赢，又坏了咱女孩子的名声更伤心。”

消息传到旭东那里，旭东立马到素茵家里，正式提出结婚，素茵她娘觉得，正在这个时候，旭东能给自己女儿真情和理解，也不用考虑什么家庭贫富，和什么身份地位差距，爽快支持女儿和旭东结婚，素茵也庆幸没看错旭东。二人就诚恳邀请单位平时相处融洽友好的同志以及亲戚朋友和发小帮助张罗婚礼，两个月后在县城素茵的单位筒子房举行了简单而隆重的婚礼。一个人经过不同程度的锻炼，就获得不同程度的修养，不同程度的效益。青年男女情到浓时，往往是只要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即便到天涯海角去生活也是幸福的。

（7）恋故土

改革开放是伟大的，在沿海和内陆，在物质和精神领域都发生剧烈的改变。河东的乡镇企业中，有做雪糕的，有做皮鞋的，有做家具的，还有做小磨香油的，传统的和新兴的，手工业和机械的，纷纷开工上马，广播和电视台几乎每天在黄金时段都轮番广告这些本土产品，这些产品经营者都似乎要在“三跑”工程中做强做大，在商品大潮中百舸争流。

可是徐总的砖窑厂存在的发展瓶颈不少，第一是砖坯在雨季没有规模的棚子存放坏了不少，第二是农忙季节工人做的砖坯数量锐减，数量满足不了烧窑的需求，第三是运输工具都是附近农用柴油拖拉机，农忙时间拉庄稼耽误运输，第四是农村盖房子都是走借款甚至赊账买建材盖好房子然后陆续还账的路子，用户们盖房用砖头的钱款拖欠的多，影响周转资金。

素茵和旭东成家了，面临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支出感觉手头钱紧吧，旭东就找水利工程的工地车队领导经常喝酒，领导也揣摩透了，说：“你小子想整点外快？好啊，车闲着的时候你就见缝插针拉点私活，不过要找我经常一起喝个小酒啊，还要小心驾驶，也别让公家搭进去汽油就行。”旭东会心一笑和领导碰杯一饮而尽。

旭东有事没事就打听需要拉私活的消息，得知河东县需要建设大量的水利灌溉工程，需要大量的运输沙子水泥和砖头，就在空闲时间开着水利工程的车停在河东县各大路口等，活多起来了，甚至通宵的加班挣外快，日子好起来，也记住了很多朋友的名字和住址。

偶然和袁沟乡的砖窑厂有了业务，时间长了。和徐总扯上了亲戚关系，原来都是袁三炮的亲戚，素茵是三炮的表妹，徐总是三炮的丈人叔。

徐总的运输困难旭东给逐渐解决了，可是其他困难还是无法一时解决，饱受煎熬的徐总经过风风雨雨明白窑厂需要旭东这样的有知识，靠谱，踏实的人帮助，就对旭东说：“亲帮亲，邻帮邻，打虎还得自己人。”旭东就辞掉了水利工程临时工，一心一意做砖窑营生。生活中很多实例告诉我们，如果要锻炼一个能做大事的人，必定要他吃苦受累，百不称心，才能养成坚韧的性格。

徐总熬过春夏秋冬，熬过了大大小小的困难，熬出了名堂，是乡镇明星人物，是乡镇纳税大户袁沟乡砖窑厂的法人代表，带领乡亲致富的人精。徐总也熬出了大病，一病不起，临终委托旭东接手法人代表并继续带领大家办好窑厂。

旭东化悲痛为力量，深感肩上担子不小，晚饭后就和素茵商量咋办，素茵虽然身孕在身，也毫不犹豫的鼓励旭东：“举目四望，你奔波了这么多年，就是缺少一个合适的平台，城市平台是国有企业的天下，农村是适合你的，需要本金少，需要劳动力简单，运输成本小，就拿出咱家积蓄，我支持你，赔赚都无怨无悔。”旭东听了妻子的一席发自肺腑的话，即使没有月亮，心中也一片皎洁。生活经验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觉醒期，但觉醒的早晚决定个人的命运。

旭东想来想去，就和素茵商量下一步如何进展，眼下袁沟的窑厂是根据地，可是厂子设备陈旧，技术师傅和工人师傅基本上都年龄老化，等等许多问题，都需要解决，旭东觉得自己的老家荒地多荒坡多，也是资源。素茵说还不如和表哥袁志强说说困难，让给指点下。旭东就回到了家乡，找到了叔爷苇子朝和麻叔商量如何见袁县长，如何才能取得袁县长理解支持，两位长辈从国家政策方面和人情礼仪方面和沟通技巧方面举出很多成功人士的实际实例来启发旭东，大家觉得袁县长是有胸怀能干大事的领导，平时也没什么大的架子，无论是在县城和故乡，见了乡亲们都很热情，很平易近人，很多时候是从政策范围内积极协调来尽量为百姓办实事，所以劝旭东不要有什么顾虑，后来两位长辈喊来了其他在家的长辈围在一桌子吃家常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絮叨着家长里短，说到旭东的计划和打算，大家纷纷回家拿出芝麻绿豆粉条红薯等土特产，让旭东捎带上带给袁县长并代表家乡问好。

一个月后，以旭东为法人代表的广厦牌砖窑厂正式在河东县城新时代大道挂牌成立，袁县长委托秘书和本县乡镇企业家协会会长揭牌，厂址三个，分别在袁沟和沙河岸，水利工程旧址。河东县计划委员会帮助融资六百万元，农业局融资四百万元，省扶贫办融资一千万元，旭东力主采用省内最先进的设备制造砖坯，并生产按照需求方要求定制标准的彩砖，年产量上亿块各种各类砖头，按照投资方等各方面共同协议和约定，第一批产品用于“三跑”工程的农业水利灌溉设施建设，抵消政府融资和投资，然后剩余产能满足供用于新世纪大道的延长工程，县政府采购第二批高标准产品用于建设河东县头号国企酒精厂改扩建。法人代表和政府签订责任书，三年后，窑厂拓宽业务参与荒地和河滩土地整理，回复植被和绿化。在政府关怀下，广厦窑厂管理经营者顺应时代需求，窑厂效益不错，窑厂厂址附近的农村富余劳动力就近务工，补贴不少农村家庭收入。粗略估算，窑厂每年上缴利税130万。

又三年后，广厦窑厂法人代表旭东作为企业家代表在慈善晚会接受了县领导的表彰。又过了几个春夏秋冬，旭东卸任窑厂法人代表，然后回到生他养他的家乡，面对家乡的日夜东流不息的沙河内心默想---------我是沙河养育的儿子，此地魂牵梦绕。有人说，连伟人的一生都充满了那么多的艰辛，一个平凡的人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还有人说，一个人要活得有意思，不仅是吃好的和穿好的，还应该具备许许多多他现在也不能全部说清楚的东西。

（说明：本文中的旭东是作者的真实朋友，一部分人物根据需要采用化名。作者以此文致敬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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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肖纪红  图:网络  美编: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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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喜章，河南南阳卧龙区青华镇人。一直热衷于绘画，文学和收藏。用文字记录生活，让生活在文字里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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