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日历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译文
我早已历尽天涯离别的痛苦,想不到重回故地时,故人已如花般凋零。忆当时与她花下别离,相对无言,只有离愁别绪噎胸间,现在只剩绿窗青天如故,却已非当时风景了。
想在这萤萤孤灯下细诉相思,细诉别后的相思。可是,一点点新的欢娱,又勾起了无穷的旧恨。在人世间最留不住的是,那在镜中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和离树飘零的落花。
注释
蝶恋花:词牌名,又名“凤栖梧”“鹊踏枝”等。双调,六十字,上下片各四仄韵。
阅:经历。
不道:不料。
如许:像这样。
绿窗:绿色的纱窗,指女子居所。
暮:也有书籍上写作“莫”,傍晚的意思。
新欢:久别重逢的喜悦。
旧恨:长期以来的相思之苦。
朱颜:青春年少的容颜。
辞树:离开树木。
简析
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描写绝色女子嘛,古人写得已经够绝了,静安先生又能翻出什么新意呢?
仔细品味,果然有点意思,他塑造的美女与诗词中传统的女子不太一样,用李白的话说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注意,愿意并不是形容美女的),“天然”才是她身上最耀眼的一部分。
那么,这位“燕姬”是谁,背后又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故事有两个版本。
其一:1906年初,王国维离开江苏师范学堂去北京图书局任职,期间与好友刘季英(罗振玉之婿)一起借住在罗振玉家中。罗家一个名叫冯友的仆人,喜欢上了一个旗人洗衣女子,此女子刚满十五岁,生得清丽可人,窈窕多姿。刘季英知他二人情事,便作词戏曰“窈窕燕姬年十五,惯曳长裾,不作纤纤步”,可能也就一时兴起,待兴致过后就搁置不提了。一日,王国维正好在刘季英砚台下发现此句,觉得不错,便续成了这首《蝶恋花》。
其二:据刘蕙孙(刘季英之子)回忆,此女子是罗家胡同里一老虎灶卖水的姑娘,她容貌姣好,举止大方,散发着一种天然之美。当时,王国维和刘季英经常出入罗家,难免不对这个旗人女子多看上几眼,刘季英先起调侃之心,吟道:“窈窕燕姬年十五,惯曳长裾,不作纤纤步。”王国维接着续成此词。
来看全词。
“窈窕燕姬年十五,惯曳长裾,不作纤纤步”,从旗女的体态装束着笔,突出其举止上的“天然”风韵。“燕姬”即北方女子,因为生在普通人家,她不像李延年歌中的北方佳人那样“绝世而独立”,给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疏离感;她习惯身着长衣,以便放开步子行走,也不缠金莲之足,作纤纤碎步,这本身就是一种天然美。
接着写她笑得灿烂,笑得自然,笑得出尘绝艳——“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通一顾”,仔细看的意思,如此才让人有时间将之与“人间颜色”进行比较,从而得出“人间颜色如尘土”的结论。这两句大概借鉴了白居易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王国维将“无颜色”具体化,成为“尘土”,可以说极尽渲染、夸张之能事了。
过片继续写她的天然之美。如果说人间的女子如尘土,那么她就像尘土中绽放的花儿一样——“一树亭亭花乍吐”。“亭亭”状其身材修长,“花乍吐”状其娇艳美丽,而花是天然之物,正应了她天然的美。因此,作者说“除却天然,欲赠浑无语”,除了赠给她一个词“天然”,再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词汇。
最后,将她与南方的女子进行对比。王国维当时刚从苏州离开,对那里的“吴娃双舞醉芙蓉”应该留有深刻的印象,他或许还当面夸赞过苏州女子善舞,但过后就觉美中不足,因为她们的细腰因刻意训练而失于自然,她们的舞姿也因表演痕迹过重而失于天然——“当面吴娘夸善舞,可怜总被腰肢误”。“可怜”之转折,再一次突出王国维对“天然”的美学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