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夜,我流泪了

那个夏夜,我流泪了

作者 | 易孑草  

编辑 | 晓枫婉月

今年清明刚好是我父亲的祭日,重新把这篇纪实诗歌置顶。如果逝者有灵,我很想对您说一声,儿子没有让你失望,我依然有追求,有原则,与人为善地活着,活得朴素但很幸福。以下,是06年发文时的按语。

四年前的今天,父亲说去就去了。之后几年来,我都不敢去提笔写写父亲,但因为怕一写起来,内心会太伤痛。这首诗是父亲还健在时写的,我尽量保持原貌。现在拿出来,以此纪念我的父亲。

那个夏夜,泪水悄悄打湿了

我谷壳的枕头和少年的心

那个夏夜,父亲在睡梦中翻身

父亲的鼾声不是鼾声

父亲的呓语不是呓语

静静地听是让儿心悸又心痛的呻吟

那个夏夜,父亲反复在梦中翻身

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

那个夏夜,我流泪了

是父亲平素的快活让我流泪

是父亲的笑声和着这呻吟

在这月光静静流照的夏夜

一同撞溃我的泪堤

身为邻乡乡长的父亲

承担“半边户”全部生活来源的父亲

侍弄六亩责任田的父亲

供养四个儿女上学的父亲

为治好母亲的风湿病长年采集草药的父亲

为了孩子读书宁愿砸锅卖铁的父亲

在那个烈日当头照的暑假里

天刚麻麻亮便起床去挖洋芋

让我们在凉爽的早晨睡个懒觉

让我们只干些轻活

让四散归来的儿女多些闲暇

兄弟姊妹们好好聚聚

让我们有时间去温习功课

当他嗬哧嗬哧背着满筐洋芋走进堂屋

我们唯一能做的是放下书本

(有时是一本小说)为他撑稳背篓

他便嗨地一声歇下来然后站起来

用汗巾擦擦脸上沾着泥土的汗水

有时从瓦缸里舀一瓢凉水咕咕地喝几口

又返回地里当我们看厌了书

便走出门外看太阳看太阳时总能看见父亲

谁也没有感到父亲在田里躬身的动作

有些悲壮那是像祈祷的身影呀

因为父亲天生快乐的性格

谁也没有感到对父亲有所歉疚

在餐桌上父亲总要喝二两苞谷酒

从里屋拿出酒壶和玻璃杯

满满酌上自己先轻轻地咂一口

皱皱眉说两句关于酒的幽默

而后快快活活地让我们也来一口

母亲大姐二姐哥和我

一一递过去都喝过后

父亲便开始满足地吃菜和说笑

快快活活的父亲爱说爱笑的父亲

二岁便死了爹娘的父亲

寄人篱下凑合着只上二年学的父亲

只10岁得了水肿腆着大肚皮

被人称作老先生的父亲

12岁下地劳动公分最少的父亲

16岁当了药材场场长被称作劳模的父亲

自学医生险些闹出人命的父亲

当伙夫当成制糠师傅的父亲

用洋芋叶打合渣为农工解善伙食

反被人诬为虐待农工的父亲

为了收税数月不归有时半夜回家

惹得一村狗吠的父亲

忙了公事又忙私事被人称作老好人的父亲

偷偷卖了好表付了儿女学费的父亲

爱叫邻里乡亲上桌吃菜爱给邻里小孩零食的父亲

给乡人治好了病分文不收又退回答谢酒的父亲

总是微笑着酒一样温和石头样健康的父亲

难道是他快乐的天性让我们把他看得普通

普通得没有一丝愁苦和艰辛

那个夏夜父样背对着我

在有月光也有灯光的坝子里擦洗上身

父亲脱下汗衫露出黑白分明的上身

我看见父亲双肩上被背篓勒出的血痕

对称的,深深的,宽大的紫色的血痕

看着父亲用手巾沾了水轻擦血痕的动作

我一下怔住了,心痛了……

那时的父亲转过身来

看见儿惊讶而欲泪的目光赶忙穿上衣服

说一声:给我拿双拖鞋

那夜我从深夜中醒来

听见父亲在木床上翻身的声音

听清父亲的鼾声不是鼾声

父亲的呓语不是呓语

而是时断时续的痛苦的呻吟

那呻吟在天籁中那样突出

那呻吟在撞击我们的灵魂

那呻吟是我对父亲负罪的开始

也是我做人最初的觉醒

那呻吟是我立志的依据

让10来岁的儿子早熟

让我知道今生官可以不做

也得做人做不了成功的人

做不了名人做不了有钱的人

也要做好儿子做好父亲

用人品做靠山用尊严做瘠梁

明白扎根土地的人

就不必担心自己的高矮

明白享受雨水的禾苗

也应该感谢太阳的恩德

那个夏夜我流泪了

透窗而来的月光拭不干我脸颊的泪痕

作者简介

易孑草,著名情感作家,诗人,文化批评家;内蒙古师范大学少数民族作家研究所确定的专题研究作家之一;新浪名博;多家报刊的特约撰稿人,在数十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600余篇首,时评文论百余篇,经济论文十余篇,出版文学专著《生命的决定》(散文集)、《被一滴雨唤醒》(诗集)、《被风诱惑的蜡烛》(青春美文集)等多部,同时有多部情感分析专著在出版中。原创文章被《人民日报》、《工人日报》、《中国社会报》、新西兰《中文先驱报》、《金鹰报》、《中华词赋》、《南方》、《新快报》、《燕赵晚报》、《楚天都市报》、《重庆日报》、《新快报》、《广西日报》、《桂林日报》、《金华日报》等国际国内数百家报刊和《中新网》、《中央电视台网》、《人民网》等数千家网站广泛转载;曾获93’芒种全国诗赛一等奖等十余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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