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惊蛇:王熙凤正言弹妒意(红楼梦中三十六计)
其实“王熙凤正言弹妒意”这一段更准确的应该是敲山震虎,但是通行版本的三十六计里没有这一计,所以用打草惊蛇,也算接近,这一计的意思就是通过语言和行动对对方产生惊吓和刺激,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今天这段是打草惊蛇,后面还有一段也是,但是还是有所不同,咱们先说今天这段。
这个时间是元宵节刚过,这个元宵节对于贾府来说,是一个普天同庆的元宵节,是一个大干快上的元宵节,是一个差点儿没累死的元宵节。因为元妃省亲,家府上上下下都跟上满了弦似的。各位您要是参加过迎接领导视察或者检查的工作您绝对深有体会,那真是忙不完的忙,何况是这么大的领导来,像王熙凤这样的关键人物,基本上就都累散架了。就是元春走了以后,光收拾这些东西,又忙了两三天,才完事,大家这才能坐下来过个节,这件事儿就发生在过节期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正月里学房放假,这帮公子们就都到各处玩耍。话说贾宝玉同父异母的兄弟,赵姨娘生的贾环,这也是个没人待见的主儿,很多人都不拿他当回事,不拿正眼瞧他,这里面有他出身的原因,也有自己的问题。
这里面就有一位,至少在表面上对他和其他人的态度没有任何区别,她就是宝姐姐。书里写了,说是宝钗对于贾环的态度“素习看他亦如宝玉,并没他意”。也就是说,宝钗会做人,见了贾环也跟对宝玉一样的态度,这真的很难得,您别说什么真的假的,至少人家在面儿上做到了,别人根本还做不到呢。
环三爷那颗拔凉拔凉的心在宝姐姐这里能够得到温暖,他就爱往这儿跑。这会儿看见宝钗、香菱和宝钗的小丫鬟莺儿正在赶围棋。就是一种小赌怡情的游戏,掷色子,掷出几个点就拿几个围棋子,规定次数之内,谁拿的多,谁就赢钱。
环三爷也要加入游戏,宝钗自然不会拒绝,就让他一块儿玩。这时候就看出环三爷没起子来了,连输了几回,输急眼了,最后跟小丫头莺儿争竞起来,不依不饶,这就属于自降身份,你一个主子,为几个小钱跟个下人没完没了,丢人现世啊。宝姐姐大气,而且懂事,知道这会儿不管是谁耍赖,都要维护环三爷的面子,只能说自己的丫鬟:“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还不放下钱来呢!”弄得莺儿一肚子委屈,自然而然地就嘟囔几句,说当初和宝玉玩,哪有什么输赢,最后都是宝玉一笑,钱就让她们分了。这就叫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像那个你环三爷就别答茬,闷声发财,虽然也没几个钱。要不然也学学你哥,来把大度的:“行了行了,都给你还不行吗?”也给自己挣点面子。他偏偏选择了最不露脸的做法,居然哭了,一边哭还一边说:“我拿什么比宝玉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 宝姐姐赶紧劝这位环三爷,接着数落自己丫鬟
您说挺高兴的事儿,弄得这么乌七八糟的,给大伙添堵。这就看出来了,大伙瞧不上贾环,并不是说完全就是因为他是姨娘生的,探春跟他一奶同胞,那在府里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正所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你自己做的事儿就让人瞧不上,那怎么让别人瞧得起你。宝姐姐为人深沉,喜怒不放在脸上,不知道怎么想的。那小丫鬟能瞧得上他吗,同样是玩,宝玉和他差别这么大,大伙儿怎么能对这两个人完全一视同仁,不可能啊。
说宝玉,宝玉还真来了,一听这话,也教训自己这个兄弟,当哥哥的有这个权力。但是宝玉平时在贾环面前还真没有总是拿出哥哥的威严,数落这个兄弟。宝玉也懂事儿着呢,知道避嫌,怕人家说自己仗着太太生的,就欺负庶出的兄弟,所以平时都不说他。而且关键是宝玉确实不愿意和男人相处,就喜欢在女孩儿堆里转,也没兴趣管这个兄弟。但是今天是压不住火了,确实,这个兄弟做这个事情确实是太拿不出手去了,必须得说几句了:“大正月里哭什么?这里不好,你别处顽去。你天天念书,倒念糊涂了。比如这件东西不好,横竖那一件好,就弃了这件取那个。难道你守着这个东西哭一会子就好了不成?你原是来取乐顽的,既不能取乐,就往别处去再寻乐顽去。哭一会子,难道算取乐顽了不成?倒招自己烦恼,不如快去为是。”
这位环三爷也确实是没囊没气,跟小丫鬟能耐大着呢。宝姐姐对他好,他就没完没了,可是有人给他脸了,他就属于给脸不会运动那个。让自己哥哥说两句,也老实了,夹着尾巴回自己房里了。
到自己房里见了赵姨娘,把这个事情一说,您再看他这个妈,也不是个省事儿的:“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顽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一通卷自己儿子。但是您听这话,说的很不得体,什么叫高台盘?怎么到那边就没意思,你儿子论着也算是主子,往那边去怎么了?关键是他自己做的事情不露脸,这才让人瞧不起,那么赵姨娘这个话的意思就是,完全是因为自己娘两个这个身份,别人才瞧不起他们。这样一来,反正责任就都不是他们的了,全是别人的,别人都是势利眼,都看人下菜碟,都欺负他们,这就是典型的受迫害综合症。赵姨娘这番话,往小了说,大正月里高高兴兴的,她在这儿添堵;往大了说,以后环三爷会越来越自暴自弃,没有主子样儿,反正我出身就是这样,怎么努力也是让人瞧不起,那就别再顾及自己的身份,什么事儿都能干,直接奔下流没脸去呗,这孩子就算完了。
正好王熙凤从他们窗口经过,赵姨娘数落儿子的话,她听了个满耳,这个打草惊蛇就是在这儿用的。当时凤姐在窗户外面就说话了:“大正月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作什么!凭他怎么去,还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现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顽去。”
在这儿咱们看看王熙凤的语言艺术,首先陈述利害,告诉赵姨娘,过这节呢,真有矛盾都得压着,何况还没有什么大事,你别往出挑,弄得大家都不高兴。然后告诉她,你个当妈的,该讲道理讲道理,别上来就骂街,说那个咸的淡的,这能教好孩子吗?接下来告诉赵姨娘,你能教孩子你就教,不能教孩子趁早一边去,还有人管呢。这块王熙凤也比较损,确实,别看贾环是儿子,但是他是主子。而赵姨娘呢?丫鬟晋级,最多算半个主子。这话也是告诉赵姨娘,会当主子你就当,不会当主子,你就是个奴才,你儿子就找真正的主子教导,你靠边站。然后当场把贾环叫出来,也是让赵姨娘明白她的身份和府里的规矩,别自己往下出溜。
这回事就叫“王熙凤正言弹妒意”,这个“妒意”就是嫉妒的心思,还有别人吗?就是赵姨娘啊。要是没人过问。后面赵姨娘不定琢磨出什么事儿来呢,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个弹就是弹压之意,也就是王熙凤几句话就把赵姨娘熊熊燃烧的妒火扼杀在摇篮之中。这就是打草惊蛇,这里打草惊蛇的目的在于让蛇不敢出来伤人,是属于压制类型的。后面还有一个打草惊蛇是刺激蛇,让其有所行动,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个咱们后面再说。
还说这个赵姨娘,也真是让人瞧不起,看着凶巴巴的,王熙凤数落她几句,立刻老实了。见了王熙凤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他儿子这没囊没气都是跟她学的。您看这儿了吗?王熙凤让贾环出来,贾环连跟他娘请示都省了,直接乖乖就出来了。他也知道,不用问他娘,他娘根本不敢惹王熙凤。
王熙凤又说贾环:“你也是个没气性的!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顽,要笑,只爱同那一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顽,就同那个顽。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人家偏心。输了几个钱?就这么个样儿!”
您看这话,真不是胡说。她是告诉贾环,你也是个主子,想和谁玩都没问题,大大方方去就是了。你自己瞧不上你自己,谁还能瞧得上你。总觉得人家偏心眼,其实是你自己不往人上走。你这个娘教你就没教好的,你还总听她的。
不知道您怎么想,反正我觉得王熙凤这几句话真是为贾环好,环三爷要是经常听王熙凤的教导,比跟他那个娘强太多了。而且王熙凤直接让自己的丫鬟丰儿给贾环拿一吊钱,让他前面玩去,这是让他在同样的哥哥姐姐面前建立自信,别唯唯诺诺的,挺起腰杆做人。再看赵姨娘,自己就把自己儿子的腰踹弯了。
说了几段王熙凤了,这位琏二奶奶杀伐决断,巾帼不让须眉。所以秦可卿才说她是“脂粉队里的英雄”。但是,这样强大的王熙凤,也有虎落平阳,无奈的时候,下一段咱们就说说王熙凤走麦城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