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办假证救了上万人，却惨死在克格勃监狱里
引子：
《辛德勒的名单》是一部注定载入史册的电影。这部电影用尽各种艺术手法，描绘了纳粹大屠杀的时候一个良知未泯的商人拯救犹太人的故事。这部电影上映之后，商人辛德勒成了一个不朽的银幕形象。自从它上映之后，二战中但凡从纳粹魔爪下拯救犹太人的英雄，都被冠以“某某地辛德勒”的名号。
电影《辛德勒的名单》海报
在纳粹德国治下，拯救犹太人非常危险。而辛德勒在真实的历史上救了几千人，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不过，在那段风雨如晦的日子里，辛德勒不是一个人在战斗。1944年饿布达佩斯，有一名瑞典人在更艰苦的条件下，拯救了数以万计的犹太人，这在人类历史上是了不起的壮举。然而，这名瑞典人的下场却十分凄惨，让人不胜唏嘘。
这位瑞典人的名字叫拉乌尔. 瓦伦贝格。他的故事是一出悲剧，更是人性光辉的体现。
1944年夏天，瓦伦贝格的护照照片
#1
早年的生涯
瓦伦贝格1912年生于瑞典斯德哥尔摩，他的家族是瑞典的贵族，祖父是外交官，父亲是海军军官。虽然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他还是受到了良好的教育。1931年，瓦伦贝格前往美国芝加哥的密歇根大学学习建筑。他在学校里学会了英语、德语和法语。他的功课很不错，又会好几门外语，算是一个标准的学霸了。
不过瓦伦贝格并不满足于学习。尽管家境富裕，他仍在业余时间干些零工，和其他男同学一起在芝加哥世界博览会拉人力车。世界博览会结束时，他利用假期周游美国，在旅途中，一群青年流氓用枪口对着他进行抢劫。他镇静自如，以致吓倒了抢劫犯。瓦伦贝格坚定不移，沉着冷静的性格，在他年轻的时候就显现无疑了。
大学毕业后，瓦伦贝格辗转多个建筑行业的工作，二战爆发时，他任职于中欧贸易公司。这个公司从事斯德哥尔摩和中欧间的进出口贸易，由匈牙利犹太人卡尔曼·劳尔拥有。
1937年时的瓦伦贝格
#2
匈牙利犹太人的处境
匈牙利很早就对犹太人实施了压迫政策。从1938年开始，匈牙利开始向德国看齐，迫害犹太人，对他们进行就业歧视，还禁止匈牙利马扎尔人和犹太人通婚。正因如此，瓦伦贝格的上司卡尔曼·劳尔在祖国匈牙利越来越难以立足。
与此同时，匈牙利日益靠向德国，在1940年11月成为轴心国成员，更是跟随德国参加了入侵苏联的“巴巴罗萨”计划。在这种情况下，犹太人的处境更加恶化，劳尔有家不能回，家里的很多亲戚也在布达佩斯遭到各种歧视。
这个时候，瓦伦贝格因为精明能干，成为劳尔的私人代表，代他前往匈牙利打理生意，顺道看望劳尔留在布达佩斯的远房亲戚。他很快学会了匈牙利语，并成了公司的共同所有者和国际部主任。
1944年布达佩斯街头的犹太人隔离区
匈牙利想跟着德国侵略的战车讨一杯羹，但整个轴心国的运势在1943年开始急转直下。斯大林格勒战役之后，匈牙利摄政霍尔蒂亲王看到轴心国前景不妙，就开始与盟军秘密进行和平谈判。
1944年3月，希特勒得知霍尔蒂的图谋后，非常震怒。他把霍尔蒂叫到自己的指挥部严加训斥，并下令德军占领匈牙利。纳粹部队迅速控制了该国，并全面接管了匈牙利的内政外交，匈牙利实际上的主人成了德国代表维森迈尔博士。在这种情况下，匈牙利犹太人的命运急剧恶化。
在德国人接管布达佩斯之前，匈牙利犹太人即使遭受打击与歧视，但还是有办法活着。在此之后，犹太人面临的是生死考验。德国把自己在别处做过的事情在布达佩斯又做了一遍。建立犹太人隔离区，1944年6月开始，把匈牙利犹太人大规模驱逐到德占波兰的集中营，每天驱逐的人数多达一万多人。
匈牙利的犹太人被押上火车
送往波兰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
布达佩斯犹太人遭遇如此劫难，这样的消息传遍了世界。1944年初，美国成立了一个战争难民事务委员会，目的是营救犹太人。但盟军当时还没有登陆欧洲，对犹太人爱莫能助。他们委托信得过的中立国去尽可能多地拯救犹太人。
在当时，瑞典红十字会主席贝纳多特伯爵推荐瓦伦贝格去执行这个任务。瓦伦贝格完全有条件这么做，他对布达佩斯非常熟悉，而且，他同劳尔的家人接触久了，对犹太人非常同情，说什么也得帮一帮陷入绝境的他们。
瑞典红十字会主席贝纳多特伯爵
就这样，瓦伦贝格被任命为瑞典驻匈牙利的“一等秘书”。他上任的时候，布达佩斯城里还有二十三万犹太人，他们生死未卜，纳粹随时可能将他们置于死地。
#3
瓦伦贝格的特别护照
瓦伦贝格到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量印刷“保护性护照”，瓦伦贝格声称，凡是能证明与瑞典有任何联系的人，都可以申请获得'保护护照'。
在当时，布达佩斯对盟国和瑞典的联系基本上是中断的，这个“保护性护照”自然没有瑞典官方的背书。情况紧急，瓦伦贝格不可能早起去找瑞典官方去申请这个护照的合法性，于是就只剩一招了——造假。
瓦伦贝格对同事说，护照看上去要十分正式，设计要令人印象深刻，要有公使馆工作人员的亲笔签名，要有瑞典的国徽，最好要彩色的。此外，最好有持有人的照片。要让他们看上去即将前往瑞典，而同时他们的人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这些护照上写着：
瑞典国王派驻布达佩斯特使证实，上述持有人将在瑞典外交部授权的框架下前往瑞典……在成行之前，上述持有人及其住所处于瑞典国王驻布达佩斯特使的保护之下。
只要拿到这个护照，就自动成为“瑞典人”，等着被遣返回瑞典，纳粹德国和匈牙利政府就不能把护照持有者驱逐出境了。而如果犹太人拿着这个护照，他就不必强迫戴着大卫六芒星标志，也就免于被投入集中营。
瓦伦贝格的“保护性护照”
瓦伦贝格为新设计的'保护护照'印刷宣传海报，贴在布达佩斯的街头。他大量地印刷这种护照发给犹太人，此外，他还向驻匈牙利的纳粹德国官员行贿，让他们对这种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此之前，瓦伦贝格经常利用自己瑞典公民的身份去纳粹德国出差，亲眼见识过纳粹官员圈子里贿赂成风的样子，这次在布达佩斯，他的经验果然派上了用场。
瓦伦贝格用尽手段，这些'保护护照'奇迹般地受到党卫军的承认。估计有数万名犹太人因此而免遭厄运。在此期间，党卫军中校艾希曼来到布达佩斯。他希望再次将大批犹太人送至集中营。
但战局对纳粹德国愈发不利，党卫军头目希姆莱害怕战后被清算，下达停止运送犹太人的命令。艾希曼黯然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布达佩斯。这使得瓦伦贝格以为自己营救犹太人的使命快要结束了，然而，随后发生的事情，却打破了他的幻想。
#4
在箭十字党枪口下救人
1944年10月，匈牙利的政局再次发生了变化。苏军日渐逼近匈牙利，霍尔蒂瞒着希特勒和维森迈耶，偷偷试图与苏联红军接触，但他行事不密，希特勒又一次知道了他的小算盘，他决定彻底废掉这位摄政王，以稳住自己在欧洲的最后一个盟友。
同月，纳粹发动铁拳行动，深受希特勒信任的党卫军军官奥托. 斯科泽尼率领德军小分队绑架了霍尔蒂的儿子，与此同时，德军虎王坦克冲进了布达佩斯城堡山。霍尔蒂连名义上的国家元首都做不成了。
1944年10月15日，冲进布达佩斯城堡山的虎王坦克
德国人扶植了箭十字党上台，这是一个非常狂热的法西斯政党，其反犹太人的热情，比纳粹有过之而无不及。面对危如累卵的战局，这些疯狂的人并没有想办法动员国内的力量阻止苏联军队前进，而是在布达佩斯对犹太人大开杀戒。箭十字党徒们随意地抓捕犹太人，只要看到戴着大卫六芒星标志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杀掉。在他们刚上台的几天，每天都有几百人被押到多瑙河边被杀死。
匈牙利箭十字党在1944年10月之后粉墨登场
执掌了匈牙利的大权
箭十字党人这么肆无忌惮地杀人，纳粹党卫军也就不客气了。希姆莱不再禁止押运匈牙利犹太人去德国集中营，“死亡列车”再次对布达佩斯的犹太人开启。
每天，数以千计的犹太人被抓走，押送到布达佩斯的几个火车站，准备送往奥斯维辛。瓦伦贝格有好几次冒着生命危险，爬上火车的车顶，通过尚未关闭的车门分发这种“保护性护照”。德国人一看这样，气急败坏，让他赶紧下来，箭十字党的士兵也开始向他射击。
匈牙利的箭十字党徒在街上行进
即使这样，瓦伦贝格没有退缩。他丝毫不顾及子弹横飞，而是冷静地继续向伸出手来的人分发护照。根据幸存的犹太人回忆，箭十字党士兵瞄准瓦伦贝格的头部，但没有一枪击中他，这也许是瓦伦贝格的勇气动摇了那名纳粹士兵吧。
瓦伦贝格递交了最后一本护照之后，他命令所有拿到护照的人离开火车并走到附近停放的汽车，这些汽车上都有瑞典国旗的标志，德国纳粹和匈牙利箭十字党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每次都能从火车上拯救至少数十个人，虽然不多，但考虑到当时凶险的处境，这是了不起的壮举。瓦伦贝格不仅在火车站明目张胆地把人带走，还开车跟随“死亡行进”的队伍，又营救了数千人。
这些被救下来的犹太人，由瑞典公使馆出钱，被瓦伦贝格安置在布达佩斯租下32处建筑中，此外，瓦伦贝格还通过公使馆宣称它们享有受外交豁免权保护的治外法权。瓦伦贝格在建筑入口处贴上“瑞典图书馆”、“瑞典研究所”等标牌，并在建筑正前方悬挂醒目的瑞典国旗。数万犹太人拿到护照之后，就栖身在这些房子里。这里的条件很恶劣，但不管怎么着，命是保住了。
一位在路途中获救的女性苏珊·泰博的回忆说：
'我当时觉得完全孤立无助。他们像对待牲口一样对我们，那么久，以致于我自己都相信我不过就是一头牲口。他们说了那么多次，你们就该死，以致于我最后也这么认为了。……瓦伦贝格却让我们知道，我们不是牲口，有人关心我们。……头一次，我感到了希望。'
1944年11月，苏军开始进攻布达佩斯。这次布达佩斯的围城战持续了100天，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血腥的围城战。克里斯蒂安的著作《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一百天》对这段时间内城市里的悲惨景象有着生动刻画。此时，瓦伦贝格担心城里的纳粹德军会在最后时刻杀死所有的犹太人，就亲自去见党卫军头子艾希曼和德军驻匈牙利的最高统帅，以瑞典外交官的身份和他们谈判。
《布达佩斯之围》
作者：翁格瓦利·克里斯蒂安
译者：陆大鹏 / 刘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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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希曼警告瓦伦贝格说：“有时候可能会发生一些意外事故，甚至有可能发生在一个中立国的外交官身上。”瓦伦贝格没有被吓倒，他警告占领匈牙利的德军，如果他们杀掉布达佩斯的犹太人，或者唆使箭十字党用别的方法折磨他们，战争一结束，他作为见证者，他一定会起诉他们的战争罪行。
纳粹和箭十字党的确有计划对这些犹太人展开最后的大屠杀，但艾希曼显然被瓦伦贝格吓住了，这个屠杀计划最终不了了之。
布达佩斯的瓦伦贝格纪念雕塑
此时的瓦伦贝格也在同时间赛跑，他曾说：
'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国家，都从未将中立视为一种舒适、容易的方式来避免痛苦。…..我想，我在灵魂上参与这件事已到如此的地步，以致于犹太人的痛苦如今已成为了我自己的痛苦。'
在苏军围城的日子里，瓦伦贝格在自己的轿车后面放了个打印机，每天让司机开车在布达佩斯城区里转悠，并不停地打印着“保护性护照”，看到戴着犹太人标志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先给了再说。在围城的最后时光，瓦伦贝格就这样又至少救了几百人。
#5
义士一去不复返
1945年1月，布达佩斯完全被苏军包围，而瓦伦贝格也被暗中告发，说他是“德国间谍”。1月17日，瓦伦贝格堡被叫到马林诺夫斯基将军的总部，以回答关于他从事间谍活动的指控。瓦伦贝格的日记最后说：“我要去见马林诺夫斯基了......是作为座上宾还是阶下囚，我还不知道。”
瓦伦贝格到了苏军总部就被扣押了，苏军对他进行了审讯，审讯的结果是什么样，不得而知。
2月13日，布达佩斯被“解放”，3月，苏联控制的匈牙利电台宣布瓦伦贝格在前往苏军总部的路上遇难，他已被箭十字总部党或盖世太保杀害。如此一来，在公开场合，瓦伦贝格就成了一个“死人”。
当时的瑞典外交部长听到这个消息，坚信瓦伦贝格已经死了，放弃打听他的下落。而此时，有些目击证人称，瓦伦贝格就被关在克格勃卢比扬卡的监狱里，但这些消息只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耶路撒冷的瓦伦贝格大街路牌
瓦伦贝格此后的下落就无人知晓了。苏联不放他，但也没说他犯了什么罪，就这么一直关着。1957年，苏联政府发布了一份1947年的文件，这份文件显示，1947年7月17日，瓦伦贝格死在了卢比扬卡的监狱，死因是心脏病。这份文件疑点重重，瓦伦贝格生前身体健康，根本没有心脏病，而且，他死后尸体被立即火化，连尸检都没有做。越来越多的人怀疑，瓦伦贝格就是被苏联不明不白害死的，但苏联和之后的俄罗斯一直不松口，这件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
#6
结语
不管怎么样，瓦伦贝格的确是死了。他生前拯救了数以万计的犹太人，却并没有得到美好的结局，实在是令人唏嘘。他勇敢地去火车站解救犹太人，独闯龙潭跟纳粹军官谈判都没有要了他的命。反而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苏联的监狱里。
在瓦伦贝格死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纪念他，在以色列的耶路撒冷和特拉维夫，一条街道被命名为瓦伦贝格路，而在布达佩斯，也有关于瓦伦贝格的纪念馆。以色列把他列入“国际义人”的行列，这是他们对外国人最高的褒奖。
以色列特拉维夫，瓦伦贝格纪念馆外的雕塑
不过，历史也不都是以最终的结局来论英雄的。瓦伦贝格在人类历史的至暗时刻，展示出的勇气和担当，多少证明了人性还有美好的一面，阿多诺说，在奥斯威辛之后，写诗是残酷的。但在如今的世界，还有人写诗，还有人为了美好的事物流泪，在这些背后，大约总是有像瓦伦贝格这样的人，他用自己的勇敢和生命，为“人间多少还值得”作了注脚。
义人瓦伦贝格永垂不朽。
排版丨斯努匹乌斯
编辑｜斯努匹乌斯
视觉｜姜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