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2017年第83期(总187期)往事追忆 当年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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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高考
——黄文泉
八十年代初期高考录取率只有4%,而且,经过正规教育的应届高中毕业生已经大批量诞生了,所以那时候参加高考就像准备一场没有胜算的战役。现在想想,都还心惊肉跳。而我能进入考场参加高考比别人又多了些曲折,后来能进入大学门,真有美梦成真的感觉。恢复高考的消息经官方正式宣布的时候,我已经是插队紫云两年半后,在省银行学校上了一个学期。看到其他人意气风发去高考,我既羡慕又失落,真想退学立马参加高考。可是,又怕退学了之后无法获得考试资格。如此懊恼了一番,终于还是没有退学,决定从长计议毕业之后再考。
中专毕业后,一开始上班我就寻思备考了。先去参加补习班,因补习班要按程度分班,所以之前要参加摸底考试。文科考生数学都不好,很多人不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摸底下来,我的数学却考了80来分,补习班的老师就来劝我去读理科班,我却不干。我有自己的打算,理科应也考得上,但如果考文科,我也许算得上是优秀的了。加上我高中的几个好同学都读的文科,我跟他们在一起吟诗作赋多了,也受了影响,对文科爱得不行。于是,我就在文科补习班学了起来。
开春出来,我不再参加补习班,自己订了严格的短期计划和长期计划,然后不折不扣实行。我那段时间断绝了社交,也根绝了娱乐,每天早上去锻炼回来就复习英文,上班时偷偷复习政治,晚上分成三个时间段踏踏实实复习其它科目。
争分夺秒的拼搏 图片来源网络
我复习的吃苦状态颇有些惊天地泣鬼神,我妈常常对人家说:“我家儿子的时间是用分秒来计算的。”那是事实,我比闻鸡起舞还要早。凌晨五点,鸡还未叫我就起床了。先跑步到一公里开外的水库去游泳,一天的复习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我一边跑着一边背古文。游泳回来后,又挑灯背英文单词。大脑一天都为备考而运转,直到将近子夜才上床休息。
按照国家规定,中专毕业必须工作两年之后,才能经过单位同意参加高考。两年不算长,但要一直保持苦行僧的状态,就难了。我四处去搜寻那些卧薪尝胆的故事,用它们来激励我,凝聚起我心智的钢铁长城。我还用大字工工整整地书写了“成功就是牺牲的总汇”的横幅,高挂在我房间的墙上自勉。
我一直复习着,行长也风闻我要参加高考,屡屡在会上旁敲侧击,说:“要参加高考,当初就不要读中专,浪费国家培养。”行长资格很老,从延安过来的,都七十来岁了。他不愿意看到我走,对我也想重用。我给他起草过发言稿。科长也不愿意我走,他的业务和理论都很强,文革后省财院还要他去当老师呢。两个都不愿意我走,对我威逼利诱,我却不就范。行里领导开会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同意我去考,不过有个条件,不放我的假还要我保证如果考不上以后不再考。我痛快答应下来。
高考场景 图片来源网络
高考前夜,我紧张得不能成寐,起来向父母讨安眠药。父亲说吃了安眠药,第二天就会昏昏欲睡,只给了我一小盅白酒。我喝下肚后,不但没有麻醉自己,反而愈发兴奋。于是又想读点深奥的东西也许会引来睡意,但不明所以地读了好几页《资本论》,我的大脑依然兴奋着。懊丧之余,我决定去跑步。起来开了门出去,夜正深,路上不见一个人影甚至一个生灵的踪影,偶尔传来几声悠远的虫鸣,昏黄的灯光疲惫地洒落在白天曾经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白日里沸腾一时的体育场现在却在沉睡,我象一个梦游者一样在跑道上赌气似地跑了好几圈,直到大汗淋漓才回到家来。心想这下肢体疲乏了,该是可以睡了吧。然而累是累了,睡的感觉还是没有寻到。越是睡不着,心里就越慌张;越是慌张,睡意就跑得更为遥远。我想高考大概是完了,以这样的状态,焉能思维和记忆。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我就徒劳地看到天渐渐泛白了,那时心里一片大乱,好象我是密林里奔走数日却又回到原点的旅人。为了证明我的心智还没有崩溃,我算了好几遍1+1,都等于2,这才确信我的思维还是运转正常的。
一路考下来,虽然有很多遗憾,却也不是大失误。那年的英文只以30%计算入总分,很多人本来英语就不好,就放弃了复习。我却不然,对英文一视同仁,花了好多时间在上面。考英文的时候,考生们大都鬼画弧一样把多项选择勾了,就都闹哄哄离去,只有我在一笔一划地做。我觉得两个监考老师都不耐烦了,老在我的身边踱来踱去。我做完,没有好好斟酌,就提前出了门。这是很不符合我的考试风格的,我通常都要磨到最后一分钟,才交卷的。
后来,我的语文及格了,数学也及格了,地理考了80来分,政治也考了70几分,英语也及格了(却只得了18.3分)。要是那年英语百分之百计入总分,那我的总分就要高出很多。饶是如此,我的总分也是全地区第三名,进入了全省文科全十五名。后来填报自愿失误,害我上了之前不高看的川大和意外的专业。
高考场景 图片来源网络
我最想上的是北大,但北大的招生数量小,我不敢报。我父亲跟教育局的同事商议了好几次,却犯了最致命的错误。把中山大学的法律专业报成第一自愿,武大的经济专业报为第二自愿,川大的中文系报为第三自愿。之前,我本来是把西南政法学院填成第三自愿的,但我父亲说填得太低了。的确,政法学院在贵州招生三十名,只要上重点大学线就可以读了。中山大学在贵州招生太少,我没能入选。当我的档案转到武大时,人家跟中山大学属于同一层次,已经录取完了,到了川大,就被安排到了哲学系。
多年过去,我仍然为我准备高考的那两年而自豪,人要有那种殚精竭虑的状态,还有什么目标不能达到呢?!
作者当年高考期间写的日记
· 作者简介
黄文泉:生长于安顺。后入川深造,再赴美求学。现居美国,著有长篇小说、随笔散文集、人物传记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