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刷保人”,“打卡”了1300多处国保

原创 魏力 GQ报道

有一群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为主要探访目标的旅行者,被称为“刷保人”。他们“打卡”一处又一处古建筑、石窟石刻、墓葬遗址,用脚丈量着身下的土地,探寻古老的中国之美。

本文作者魏力就是一名“刷保人”,他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走访古建筑上,从上大学至今已经“打卡”了1300多处国保。在他看来,如果从未置身于古迹之中,又怎能穿越时空和先辈们对话?漫步在雄伟严整的梁柱之间,或行走在荒草凄凄的残垣之上时,才能发现我们和历史如此接近,千百年不过白驹过隙。不走不知天地广阔,未见怎能万古于胸?

在他的“刷保”经历中,既有惊喜、惊艳,也有“惊吓”,这些都是值得珍藏的美好回忆。以下是魏力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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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保人这个词儿您肯定第一次听,其实就是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下称国保)为主要探访目标的旅行者。从1961年第一批国保诞生至今的60年间,先后已经有8批国保入选,现在一共有5058处,这些国保一般具有重大的历史、艺术、科学价值,享受国家的最高保护级别。
 
我尤其对其中的古建筑和石窟石刻,以及部分墓葬和遗址类国保感兴趣,也会去一些有价值的省市级文保单位和各类历史考古类博物馆。我们刷保人会使用一个名为“斯飞坐标”的小程序,界面打开类似一个地图,按图索骥,在上面标记出自己去过的国保,一来方便记录,二来也可以搜索身边的国保,找到有趣的旅行目的地。我个人至今打卡了近1300处国保,虽然只是总数的四分之一,却也排在了全国三十多名的位置,算是名列前茅了。

我在杭州

刷保对我来说,是一件有趣的事,因为我从小就有收集爱好,在地图上打卡“加一”时,会有一种抽到新的“小浣熊卡片”的神奇感觉。但相比于数量,我更在乎访古的质量。在我看来,一次高质量的打卡,胜过千百次的到此一游。比如居庸关云台,门券内部元代浮雕四大天王和上部六拏具雕刻都是同时期同题材中最为精美的作品,拱券内的梵、藏、八思巴、畏兀儿、西夏、汉六种文字镌刻的《如来心经》经文价值极高,对破译古代文字,研究西夏、蒙古历史都提供了非常珍贵的实物资料。我在零下10摄氏度,顶着门洞里呼啸的北风,仔细看了两个小时,拍了五六百张照片。但后来手实在冷到不行,就伸到怀里自己暖一暖,等恢复知觉了再拿出来拍几张,回想起来有些辛苦,但能够观赏和记录如此精美的艺术品,只有满心的欢喜!

居庸关云台门券上的迦楼罗

居庸关云台门券内,西夏文镌刻的《如来心经》

乐此不疲,这个词形容刷保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我认识很多刷保人,只有小部分是文博工作者,大多数则来自不同的行业,共同点是都精力充沛,热爱生活。不少刷保人利用每个周末,坐飞机穿梭于全国各地,只为“加一”;更有甚者,会周密安排计划,把每处地点花费的时间精确到分钟,以做任务的形式挨个打卡。我做不到这么拼,我的刷保方式比较佛系,会顺路去看一看身边的古迹,如果是喜欢的地方,我可能会仔细看上一整天。
 
对于五千多处国保,每个人的偏好也不一样,有人来者不拒,有人只看精品中的精品,有人偏爱遗址,有人喜欢近代建筑。我更喜欢具有美感的东西,无论属于什么类别,当然美感这个东西很主观,我很欣赏得来古建筑和壁画塑像这类文物的美,所以打卡时也会偏重于这些。
 
下面,我就和大家分享我刷保过程中的经历和感悟吧!

从一个金色的夏天说起

11年前的一个夏天,彼时还是少年的我参加了一次长途旅行,傍晚,我们从山西大同的浑源县出发去应县。应县是一座计划外的小城,途经这里只为南下雁门关,赶往预定的落脚点。
 
车飞速行驶着,雁门关外的白云被夕阳镶上了一层金边,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无数低矮楼房之间,乍然间出现一座极其宏伟的身姿,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就是世界上现存最高的古代木结构建筑——应县木塔。(木塔又称佛宫寺释迦塔,建于辽清宁二年,还有35年就1000岁了,塔高67.31米,五层六檐八角楼阁式塔,上下足足有2600多吨木头。木塔设计精妙,结构复杂,全塔共有斗拱54种,每种都不尽相同。塔内各层均塑佛像,但是由于民国时期拆掉夯土墙,多年来塔身结构缓慢扭曲变形,维修木塔也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
 
说它是一座塔,其实更像是楼阁,第一次看到这样一座纯木的庞然大物在夕阳下兀立,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我感觉它在召唤我!一种类似于邂逅的奇妙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因此,虽然是计划外,但我决定要去看看它。当时还没有导航,不过,只要抬起头,就知道该往哪里行驶了。走近木塔,我内心的震撼感越来越强,塔下没什么人,只有数不尽的燕子,伴着塔身八角的风铃声来回盘旋。天色暗了下来,落日把木塔的影子拉长,漫天的彩霞给木塔迎光的一面绘了新妆。红棕色的纯木塔身发出暖色的光,看着每一层纷繁如花的斗拱和塔上历朝历代的匾额,就是那个时候,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古建筑,我决定,有朝一日要再来木塔。
 
迄今为止,我已经去了应县木塔3次,木塔于我,已经像极了老友,不过每次遇见,还是会心潮澎湃。后来我读了梁思成先生的文章《闲谈》,记述了他初见木塔时的情形,那是77年前,一样的夏日黄昏,只不过梁先生早知有此塔,特为考察,而且当时整个应县城里只有14棵低矮的树,想必那时的景色一定更为震撼吧。

应县木塔

梁先生在文章中写道:“我到镇西五英里外时,正是落日时辰。前方几乎笔直的道路尽头,兀然间看见暗紫色天光下远远闪烁着的珍宝:红白相间的宝塔映照着金色的夕阳,掩映在远山之上。……这塔真是个独一无二的伟大作品。不见此塔,不知木构的可能性到了什么程度。我佩服极了!佩服建造这塔的时代,和那时代里不知名的大建筑师,不知名的匠人。”

梁思成先生所见应县木塔,彼时每层的夯土墙还未拆除
翻拍自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栋梁特展,
原图自梁思成先生著《中国古代建筑史》

这段话让我意识到,或许有些相遇是注定的,无论是久别重逢,还是心向往之,甚至是无意中的一瞥。时至今日,很多细节我已记不太清,却一直难以忘却那天金色的夕阳和绚烂的晚霞。自应县木塔后,我又走访了数百座古塔。我清楚记得每一座塔,不仅是名称、方位与年代,还有我与它们之间的故事。它们是千百年来大地上的守望者,也一直在等待着我。

另一座塔的故事

怀古并非自我感动,而是在合适的时间站在合适的地方,那种奇妙境遇真的会让人落泪。

去年十月,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我从北京朝阳区出发,一路向北,去往内蒙古赤峰的辽庆州城遗址。我心怀忐忑,因为一股强冷空气此刻也在原野上飞驰,终于在车行近三百公里时和我相遇了。

冰雹、旷野、蜷缩的牛羊、空旷的道路以及漫天的乌云,我们乘坐的小车像极了冲击风车的堂吉诃德。过了巴林右旗就几乎见不到什么人了,除了怒吼的天空就是无边的大地,我不清楚前路如何,只知道目标是索伯日嘎镇的一座辽代古塔——庆州白塔。

庆州白塔前牛马成群

当我第一次看到庆州白塔的照片时,我的心就属于它了,照片上是一片晨雾未散的草原,一座洁白的古塔孤傲地站在雾中,卓尔不群。作为辽庆陵奉陵邑中唯一的地上建筑遗存,白塔已经矗立在茫茫草原上近千年之久,守望着三座大辽先祖的帝陵。

接近塔时渐有人烟,路两边的房屋稀稀落落冒了出来。车行渐近,道路消失,进入庆州古城的道路仅是草原上的几道车辙,只能凭着感觉行驶。下车时迎来的是十级大风和冰雹,同行者都穿上最厚的衣服,我也披了几件薄外套,但无济于事,还是冷得受不了。我顶着大风仔细感受这座古塔,它真是美得不可方物,无论是塔形收分,装饰细节,古塔体量都无可挑剔,如果我心目中有那么一座完美的塔,那一定是庆州白塔。

考虑到过分恶劣的天气,我们一行人先去镇上,饱餐了一顿热气腾腾的地锅鸡,然后再返回草原。庆州古城大风冰雹依旧,但一束金光从乌云缝中洒下,照在塔身上,洁白的塔身顿时熠熠生辉。这束光不仅仅是天气转好的预兆,更是白塔送给我的礼物,乌云中的阳光,是最好的妆容,恰到好处的阴影让塔上的浮雕延伸出奇异的质感,每一尊武士仿佛都“活了过来”。

金光从乌云中缝中洒下,照在庆州白塔身上

我绕塔几周,仔细看了每一个雕刻,塔身也随着云层的变化时暗时亮。天气逐渐放晴,时间也慢慢变晚,夕阳给庆州城边的树林镀上了金边,为了天黑之前赶到巴林右旗,我们不得不抓紧返程。

到了说再见的时候,最后一眼,从荒芜的夯土城墙上遥望庆州白塔,远山与树林接着天空,秋天的草场上放牧着牛群,遗世独立的古塔宛如天柱地轴,铭刻着属于北方草原千年前佛国的兴衰故事。

六年前,我去过辽上京遗址。来到庆州城的前两天,我还去了辽代奉国寺大殿以及辽中京遗址,看了中国体积最大的佛塔——辽中京大明塔。古老的辽国留下最多的遗迹就是佛塔。所以当我再次站在庆州城北墙上凝望南方,站在帝国的肇兴之地时,看到的不仅是兵锋推涌着版图扩展,更有文教昌明的草原净土。试看脚下,城墙几乎尽毁,伽蓝却至今屹立,远方的牧牛处,当初章宣皇太后是否也在落日的余晖里面南而望?

奉国寺大殿内,七尊九米高的辽代佛像一字排开,
气势恢宏,是国内最大的寺观彩塑群

大明塔与辽中京遗址

推开那扇古老的门

探访古迹的旅途中,很多记忆美好而隽永。偶遇山环水抱处的古村炊烟,推开古老大门进入殿堂,不经意间看到绝美的藻井,亦或是在幽暗的洞窟中发现千百年前绚丽的壁画。

这样的瞬间不胜枚举,那就以推开那扇古老的门为线索,选一些讲讲吧。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冬日,我去浙江省兰溪市下辖的西姜村看一个祠堂,去之前并没有什么准备,到了村子才发现祠堂并未开门,村里人口不多,几经询问才找到掌钥匙的村支书大爷。大爷十分开心能有人来参观,一路笑呵呵的。

打开第一道大门,是宽敞的前院,院内还堆着一些农具,穿过前院打开第二道大门时,我整个人惊呆了,虽然此前看过不少宗祠,但从未见过规模如此惊人的!西姜祠堂是浙西地区最为宏大的祠堂,单论中厅规模之大,规格之高,在全国也难有匹敌。中厅也叫孝思堂,面阔五间,却有三十多米宽,每根木柱一人都不能怀抱,梁架极其肥硕,木不髤漆,敦朴格古,整个建筑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又宽大高敞,置身其间只觉自己渺小。由于祠堂上世纪一直作为粮仓使用,这才得以保存,实属万幸,但前面的门厅戏楼已经损毁,令人惋惜。

孝思堂中厅雄伟的梁架

五年前,我去四川江油的窦圌山,这里因其奇伟地势和绝壁铁索而知名,但我只为一座南宋的道教飞天藏而来。飞天藏也叫转轮藏、转经藏,是可以转动的巨大书柜,用于藏经。当时非常不巧,这座建筑正在修缮,里外包个严严实实,甚至连南宋的飞天藏殿也看不出个概貌。

我去问了主持修缮的负责人,听我表明来意之后, 他让一个工人搬梯子带我进殿了。推开大门,一座通高十余米,状如木塔的转轮藏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是全国现存的唯一一处道教飞天藏。藏身结构精密,气势宏大,板壁上的镂刻花卉和梁枋上的彩画均极精美,框架外镶小木雕作天宫楼阁更是细致优雅,令人叫绝。

西南地区最古老也是唯一的宋代中式木构建筑,
南宋飞天藏殿及飞天藏殿。图自摄影师张禹

一旁的工人大叔说我可以去转一下,我担心会弄坏这西南地区现存的唯一宋代木飞天藏,但是工人说他们施工的时候常常转动,不难转。于是我也顺势一推,没想到,这样一个十米高的庞然大物居然轻易的转了起来!我倍感幸运,首先是我从未料到八百年后的飞天藏还能灵活如初,其二是我这辈子也没想过能有机会去转动这精巧奇伟的木构。

推开门后的震撼还有很多很多,给人带来“穿越”的感受:推开佛光寺东大殿那唐代的大门,里面一副大唐气象;洪福寺的老师傅打开毗卢宝殿的门,又是一殿宋代风韵;文管所老大爷打开阁院寺文殊殿大门,阳光透过辽代的棂花格子窗射进殿里;推开崇福寺弥陀殿那厚重的金代门板,一堂完整金代塑像和壁画令人震撼。

崇福寺弥陀殿内宏伟的金代彩塑

这其中最让我痴迷的,莫过于莫高窟285窟,一个西魏时期的特窟,这一窟我曾进入细看过两次。跟随讲解员,推开这一窟的大门,就进入了一个漫天神佛的世界,这是个覆斗顶形窟,进入此窟很难不注意它的顶部藻井,四披的壁画绘制了当初刚刚时兴传入的佛教护法和中国传统神话中的诸神形象,力士、飞天、雷神、风神、伏羲、女娲、乌获、飞廉等等,洋洋大观,中间为方井画华盖式藻井,整个穹顶俨然是南北朝时期众神宰制的天空,配以青蓝的设色,奇幻瑰丽,让人看罢久久不能自拔,最后脖子僵直到酸痛。

莫高窟285窟西魏时期藻井

在古村遭遇狗群

除了美好回忆外,我们刷保人自然还有些不那么美好的经历,它们也一样非常宝贵。

汶川地震后的第六个年头,我去川西参加一个交流支教活动。同行者是两位女生,其中一个毕业论文做川西地区羌族聚落的研究,要去一些古村考察。我作为唯一的男性成员,又感兴趣,就也一起去走访了很多村子。

其中一个村庄名叫布瓦村,位处岷江峡谷两岸的山顶,俯瞰汶川县城,如悬在天空一般,而布瓦在羌族人语言中也恰恰是天空的意思。来这个村子,我们是为了看羌族人的防御建筑——碉楼,虽然地震之后很多碉楼已经倒塌,但是村里还有硕果仅存的一座。

村子狗群出没,不欢迎外人进入,在接近碉楼的小巷里,我们被十来只大小狗子包围了。虽是男生,但我从小怕狗,不过危急关头,还是要挺身而出。由于汶川那些日子多雨,我们出行都带伞。我灵机一动,撑开雨伞对着狗群,发现卓有成效,狗子被忽然打开的伞震慑住了。同行的两个小伙伴也借鉴了这个经验,都撑开伞,我们三人背靠背,撑伞向外,俨然形成了一个古罗马式的“盾牌阵”,之后我们才在村民的协助下摆脱了狗群。

与同行的女生刚刚进入布瓦村

古村遇狗非常常见,虽然内心恐惧,但我清楚跑是无济于事的,必须要正面刚才有胜算,所以大部分时候我是靠气场与之对峙,然后等人来救援,不过也和它们“大打出手”过。最惊险的一次是在汉中的东塔,一座端庄秀丽的南宋密檐小型方塔,那座塔在一所小学里,旁边是一处建筑工地。我正在建筑工地里观塔,一群大狗咆哮而来。从我所在之处到工地出口是一片废墟,走过去尚不容易,跑就更来不及了,附近也没人可以帮忙。我急中生智,扒着小学的墙头翻了进去,这是我这辈子动作最为利索的一次翻墙。总算顺利躲过狗群,不过从小学正门出来时还是被保安大爷奚落了一顿。

小学内的汉中东塔

除了遇狗,自找的辛苦也是常事儿,为了去看被龙庆忠先生称位“南天奇构”的经略台真武阁,一座明万历年间修建的结构奇巧的楼阁建筑,我坐了一夜大巴,从深圳去广西容县,一夜无眠,第二天连相机都举不动;想要拍摄一座位于宁夏的西夏密檐砖塔——康济寺塔,我爬上韦州古城垣,在下城墙时不小心跌落,磕破了手;去四川资阳看半月山大佛,一座高22米有余的巨型唐代弥勒造像,遇到蜀中老百姓年前赶集,深陷堵车,大半天才出来……

爬上城垣拍摄的韦州康济寺塔

年关将近时的半月山大佛,鞭炮的痕迹尚在

半月山大佛下热闹的集市,
我们早上开车进来,等中午人散了些才得以出去

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是七年前,年轻气盛的我想要一天看完峨眉山的大小寺院,从金顶走下来到报国寺。那时的我对五十多公里的行程没什么概念,终于在洪椿坪上的九十九道拐,心态爆炸。那时真是进退两难,退回去二十多公里,下山好像还更远,最后硬着头皮下山,摸着黑才从山里出来,两个大腿根都磨烂了,接下来几天只能岔着走路。

我们为什么爱访古?

我们终其一生,其实都是在行走,去认识不同的人,去看不一样的世界。对世界和时光最大的尊重,就是保持童心,充满好奇。

访古作为旅行的一种,不仅满足于去什么地方,还聚焦于“回什么时代”。我们常常“一眼千年”,这其中不仅有自然与人文的和谐,故事与故地的交织,更有对沧海桑田凭吊的愿望,极致美感下的非凡体验,不过这一切,最终都归于我们对历史和文化的理解与感悟:

其一曰:自然与人文的和谐。也就是古人所谓的“风水”,当然我说的并非玄学,而是朴素的建筑观念。因地制宜是古人的智慧,乾陵以山为陵,南边双峰为阙,古今形盛无出其右者,就是一种礼制与环境的和谐;大理的崇圣寺三塔,洁白如玉,映衬着蔚蓝的洱海和积雪的苍山,就是建筑风格与环境的和谐;阆中古城,四面环山,三面临水,恰如躺在嘉陵江臂弯之中,就是聚落选址与自然的和谐。

雪山下的崇圣寺三塔

其二曰:故事与故地的交织。故地之所以为故地,只因为发生过故事。恰似在大漠之中见到玉门关,就会遥想春风几时吹过;在黄土高原狭窄的无定河谷走过,就止不住为春闺梦里之人流泪;到寒山寺前的枫桥,闭上眼睛听到的都是夜半钟声。我曾清晨入虞山下的兴福禅寺,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于一个寒雨连江的早上,在镇江中泠泉的芙蓉楼下与好友同游;春日去孤山寺北,看早莺争暖树,新燕啄春泥。凡此种种都是故处与故事,千百年间,不变的是寒来暑往,日月轮转,围绕其间的这种绵绵古意,就是另一重访古之趣。

大漠中孤独的汉玉门关遗址

其三曰:凭吊之感。先辈留下的遗产在不断消逝,书写故事的一代人也终将老去,这就是凭吊之感的由来。我之前在南京上学,南京作为十朝古都,在此建立的王朝大半偏安一隅或国祚不长,繁华风流却又几经起伏,自然而然令人心生惋惜。“空余后湖月,波上对瀛洲”是宫阙寂灭的玄武湖;“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是纸醉金迷的秦淮河;“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是曾经鼎立东南的石头城;“坐觉苍茫万古意,远自荒烟落日之中来”是俯瞰全城和大江的雨花台。访古自然会怀古,其实我们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在赏心亭上拍遍栏杆的人。

其四曰:极致的美感。艺术源自生活,伟大而绚烂的古代艺术中,能看到上下五千年间这片土地上人们的生活方式。从两千多年前的画像石中,我们可以看到大汉人民仰望天空,构筑大地,祭拜四方;从丝绸之路的壁画中,我们可以看到自十六国始,发生在西域的民族交融,宗教与神话,贸易与战争;在蜀地极具人文情怀的大足安岳石刻里,有穿越千年的大唐风尚,还有两宋时期的绰约风姿;回眸山西的寺观彩塑壁画,那些生动的瞬间被能工巧匠定格,穿过唐风宋雨与我们相面而谈。透过艺术,我们看到时代的风气与古人的追求,这是一种极致的美学享受。

安岳石刻,毗卢洞一尊紫竹观音

奔波在旅行的路上,在故地旧时的加持下,一草一木都是风云际会的见证,我们在砖瓦梁柱之间,拼接千百年前的时代风貌。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是漫长历史长河中的匆匆过客,但总是梦想着能丈量河山,与其说热爱,不如说永远充满好奇,我喜欢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探索曾经发生的故事,仅此而已。   

撰文:魏力
编辑:王婧祎
摄影:魏力(除署名外)
运营编辑:王大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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