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芹丨自报家门(散文)

看了作家汪曾祺的一篇散文《自报家门》,颇有感触。

汪曾祺在文章里详细描述了汪氏家族的历史,字里行间吐露了对故乡的眷恋和热爱。汪家是名门望族,非一般家族可比,读罢只能令人唏嘘。

尽管如此,我也想自报家门,一来把家史留给子孙,二来表达这些年来对故乡的眷恋。

在我很小的时候,整个家族识字的极少,只有本家的五爷、大伯有些文化,可他们从来没有给我讲过家族史,也许是我年纪小的缘故,也许是我在这个家族里微不足道的缘故,反正没有人向我讲过以前的过往。待我读了一些书之后,父亲向我讲了一些关于家族的点滴。

我的出生地是个叫李园的小村庄。为啥叫李园,按我的猜测,可能很早的时候,村子里种植过李子树,问父亲,父亲不知。后来想想,小小的李园,几十户人家,大多姓李,而且都是五服内的本家。小时候,我还见过,村子四周的围墙和壕沟,把村子围成一个小小的城郭,就像一个方形园子,这也许就是李园的来历吧。

李园村,位于烈山之东,闸河西岸。烈山山脉由北而南,转而向东,形成一个L,村子的南部山脉,我们称南山,南山海拔并不高,山上长满洋槐和红草,出门就能看到南山。小时候,我经常随小伙伴们去南山割草,放羊,南山的一草一木都深深烙在我的记忆里。清清的闸河水由北向南,缓缓流淌,而后折向东南,在宿州境内入濉河。李园村的土地大部分散落于闸河两岸,闸河可以说是我们的母亲河。

去河东种地要经过一座石桥,石桥破旧不堪,每逢大水,石桥都会被淹没,很不安全,石桥旁住着一户人家,姓张,可能是专门看护石桥的吧,因此,这座石桥又称为张桥。

至于我们的祖籍,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还是我上高中的时候,从山东来了一拨人,说是来联系续家谱的,后来,在本家大哥的操持下,续了家谱,据说,我们这一枝李氏,可能来自于陕西榆林,当年,陕西米脂的李自成起兵反明,带出诸多李姓家人,转战南北,李氏散落全国各地,只是传说,毫无根据。尽管李姓人口是全国第一大姓,在淮北地区能和我们续上家谱的不多,只有南马场、宋疃一带的李姓,算作一家。

在我的记忆里,没留下爷爷奶奶的印象。爷爷于我出生前作古,奶奶在我一两岁时去世。对于爷爷奶奶只局限于父母的描述,据说,爷爷奶奶对我父母不好,偏向于大伯和三叔,原因是,我父亲太老实,只会干活,不会说话,就是农村人说的憨。不讨老人喜欢。

我爷爷那一辈,刚解放的时候家里还有几十亩田,后来,不知怎么的,败落了,因祸得福,划成分的时候,我家划为贫农,后来,上学填写履历表,都是填贫农,根正苗红,引以为豪。我父亲姊妹五个,两个姑姑远嫁他乡,父亲弟兄三人,先后成家,爷爷为了减少家庭矛盾,把家一分为三,祖屋六间,一家两间,爷爷奶奶住偏房。我父亲排行老二,两间房夹在中间,西与大伯搭界,东与三叔紧挨。这样的布局,为以后的矛盾埋下了隐患。这是后话,不提。我就出生在祖屋里,印象中的祖屋,低矮狭窄,土墙草顶,明暗两间,里间铺着一只大床,是母亲的嫁妆,还有一只木箱,靠南墙一扇小小的木窗。里屋盛满了家具,还有两口大缸,盛粮食的。地面是土地,床下和墙角到处都是老鼠洞。明间对门北墙根摆放着一只老式木柜,上下两层,上层两个抽屉,下层是双开门柜子,专盛剩馍剩饭。

父母一生养育六个子女。跃进年(六零年)大饥荒,饿死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只活下我大姐一个。据我母亲描述,一个哥哥叫骆驼,当年十岁了,因为太老实,不敢出门偷吃庄稼,活活饿死在家,还有一个哥哥七岁,叫什么,我记不住了,体弱多病,躺在母亲的怀里,眼看着他抽气,母亲没有办法。一个姐姐两三岁的样子,活泼可爱,也没能躲过那场灾难。据大姐说,她活下来,也是万幸,那年她已经十二三岁,白天就躲在野外田地了,饿了就吃不成熟的庄稼,渴了就寻找水坑的水喝,夜晚才敢回家。有一次,大姐去食堂打饭,走在半路,突然感觉天旋地转,顿时失去知觉,幸好被本村一个大姨看到,抱回家,不知从哪淘来一个鸡蛋,给大姐灌了下去,大姐活了过来。当时,浮肿病蔓延全村,能偷藏一个鸡蛋,着实不容易。父亲在烈山小煤窑上班,好几天不能回家,母亲得了严重的浮肿,被送进大队办的收容所。家里连续饿死好几口人,父亲眼看一家人就要绝户,只得放弃煤窑的工作,来家务农,我很小的时候还见过父亲的下放证,一个小红本,皱皱巴巴的,后来再也寻找不见。

等情况有所好转,村里解散了食堂,又分户吃饭了。小小的村落上空再次升起袅袅炊烟。三年后,我二姐出生,再一年腊月(龙年)我降临人世。我的到来,让父亲看到了希望,以前紧绷的脸舒展开了,待我能出门了,父亲天天把我扛在肩上炫耀。可以说,我是在父母的溺爱中长大的。我的血液里秉承了父亲诚实、母亲的精明。不到五岁,父亲就把我送到学堂里读书了。小学堂设在村子的西北角,坐西朝东,两间土房,是本家顶奶(谐音)的两间偏房,顶奶是孤寡老人,顶爷早年去世,儿子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回家,村里办小学堂,就借用了顶奶的两间偏房。教室里布满一个个泥墩子,南墙挂着一块木质黑板,后来,队里提供了几块木板,当做课桌,一块木板就是一组,一组五六个孩子,大概五六个小组。东墙一个小木窗,用塑料布糊上的。小学堂有两名女教师,都是本村的,一个姓陈,三十几岁,一个姓吴,二十来岁。按辈分,一个喊嫂子,一个喊姐姐。父亲领着我来的时候,陈老师说啥也不愿收,说我太小,听不懂课。我哭闹着,就要上学。不得已,陈老师就把我收下了。但是,没上几天呢,我就辍学了,原因是我老尿裤子,一尿裤子就哭,老师们实在没办法,只好把我送回家。第二年,我还闹着要上学,但好景不长,我再次被退学,裤子是不尿了,我任性的毛病,让老师实在忍无可忍。直到我七岁那一年,才正是成为一名小学生。村办学堂只是一年级。等升入二年级的时候,我就转学到新安小学求学了。

新安小学坐落在新南和新北两个大队之间,接收的学生也是这两个大队的孩子。学校规模不算太小,大概一到五年级十几个班级,好几百学生,老师也有十几个。校长姓李,瘦瘦的、高高的个,据说成分很高,像个老学究。当年估计也六七十岁了吧。二年级的班主任姓王,叫王永庭的,个子不高,留着分头,三十几岁的样子,王老师对我很照顾,可能因为我在班里显得文静,像个女孩,不给他找麻烦。排位子时把我安排在前排。他的故事在我的一篇散文《我的语文老师》里写过,在此就不赘言了。我在新安小学度过四年小学时光。七六年文革结束时,我正上五年级,后来改学制,我多上了半年小学,直到七七年秋季才升入初中。

初中部是新安小学的戴帽初中,两个教学班。老师们还是小学部的原班人马,跟上来教初中的,他们的学历大多都是高中毕业,一码色的民办教师。后来,我师专毕业,调进城里教书,我的几个初中老师还在参加民师转正考试呢。初中部里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我的语文老师李丙华,他的逸闻趣事我也写进了《我的语文老师》。七九年我参加中考,被县二中录取,成为一名高中生。八二年高中毕业(两年制),县里组织一次预选考试(预选上的才有资格参加高考),两个文科班上百名学生仅选上不足十人,我算其中之一。七月份参加高考,可想而知,落榜必定无疑,但我没有气馁,又连续复读两年,终于在八四年一个炎热的夏天,命运被改写。八月初,我接到巢湖师专录取通知书,成为一名天之骄子。三年师专生活,让我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毕业后,顺理成章,我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回想我的前半生,自觉没有颓废,但也没有多大成就,我的生活信条是,活着就是幸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啰里啰嗦说了这么多,就算我的自报家门吧。

2019年2月15日

下午写于家中

作者简介:

李端芹,男,淮北市濉溪县人,一九六五年出生,民革党员,中学高级教师,现供职于淮北市濉溪县城关中心学校。业余从事文学创作,网络发表散文、小说、杂文数百篇,有多篇稿件被市县报刊采用,出版文集《山风吹来》。系淮北市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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