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国勇丨梵山·佛韵·禅家水
小溪从厚厚的松软的金发藓里钻了出来，淙淙地流淌着，如幽雅的曲子轻弹慢奏，在静寂的山谷中萦萦绕绕。侧耳细听时，能从这小溪弹奏的曲子里听出梵呗的喃喃，百鸟的啼鸣，地虫的轻吟。一片儿树叶落到水面，在空旷的山谷里能引起袅袅不绝的回响，浪花撞击到山崖能激荡出金戈铁马般的呐喊，若刀光剑影里寒气逼人，让人在晚春暖融融的日子里却要忍不住激棱棱打个冷颤了。
确实是冷。2300米的海拔，当春天过去夏天就要到来时，九龙池内还有稍许的春意料峭。你看，山崖下，小溪边，向阳处，一簇簇稚黄的花儿已经开放，不停地有蜜蜂飞来采蜜，有蝴蝶飞来飞飞去忙碌不停，喧闹着山谷的春天；背阴处的植物却刚刚春意萌发，一团团的荆棘芽苞初萌尚未崭露头角，一丛丛的竹子依然是幽青的陈年老叶，一团团的野藤缠绕在竹子脚下如僵蛇一般了无生机。一只美丽的云豹从远处的林海中走了出来，警惕地看了看小溪这端的众人，尔后自顾自地饮起溪水来。美丽的花纹，明亮的大眼睛，还有那种旁若无人悠然自得的神态，立刻迷倒了众人，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相机或手机，“啪啪、啪啪”地按动着快门，唯恐抓不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在佛国净土，人无害豹意，豹无伤人心。看着远去的云豹，再看依依不舍的人群，这个时候，你才能体会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红尘俗世中对生命的敬畏，这就是旅行者追求的奇妙境界呀！
这儿，就是梵净山神秘的九龙池，凤凰山和红云金顶之间一块到处是孑遗生物和奇特地貌的凹地，一条被繁茂的原始植被覆盖着的峡谷。如今的我，就站在九龙池靠近山崖的一条小溪边。当人们目送云豹离开，尚在浮想联翩时，我已经沿着小溪前行，去寻找小溪的尽头的秘密，磕问梵净山千年未解的沉寂，倾听白云深处的禅韵故事……
越往前走，溪水的声音越响。刚刚开始的时候，是溪水边缘撞击山崖的声音，间或荡起几朵不起眼的水花。慢慢地，水道上的石头多了起来，有突兀出现站在溪水中的，有站在溪水岸边伸腿伸脚的，溪水撞击到上面就会发出哗哗的响声，让人产生无限的联想，幻化成五线谱上激昂的音符；还有一些石头如晒太阳的懒汉平躺在河床上，河水如暖洋洋的阳光轻轻地抚摸着懒汉的肚皮，悄无声息地流过。不知道从那儿钻出来的黑黑的小蝌蚪摇动着尾巴先是在石头边游来游去，轻轻地啮啃着石头的边缘。看石头没有什么反映，就大胆地随着溪水爬上了上去，在上面打了个漩儿，随波逐流地游走了。
一条小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如水晶雕就，晶莹剔透。阳光照射下来，映照在鱼儿身上，可以看到鱼腹内的一根根银色的刺骨，还黑黑细细的肠管，曲里拐弯。鱼儿游过我的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慢慢地游到溪水岸边，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岸边的我，嘴巴一翕一合，念念有词，仿佛向我诉说着什么。此情此景，让我感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存在，以及触动我心灵的故事，却又无法表达出来，只是忍不住泪水流了下来。
真的不是我多情，而是心有灵犀一点通。2008年春天，我在淮阳县的遇佛寺皈依三宝时，释妙稳师父曾经告诉我说，生养着透明鱼的溪水里有着神秘的力量，如若相遇，定是有着积蕴了千万年的因缘俱足。这些年来，我一直追循着透明鱼的故事，脚步踏过湘西的十万大山，走进了秦岭余脉里沟沟壑壑，还有流进九寨沟白龙江的溪水潺潺，却从没有发生如今天这样的美丽相遇，怎能不让我激动万分？
这个时候，从左侧金顶之上传来悠然悠远的佛钟声，如这溪水一样在山谷中氤氲开来，不仅充盈着我的耳际，也弥漫了我的双眼，沐浴着我红尘俗世中疲惫的灵魂。也就是这突然而来的佛钟声开启了我的智慧，让我有所禅悟：作为佛教圣地，不仅仅是鱼儿，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得到了佛教文化的恩泽，得到了人生智慧的熏陶，才有了如今的钟灵毓秀，才有了梵净山的天下闻名。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人把这句俗语界定为一句心灵鸡汤：人生在世不要学溪水“低处流”，而要有积极的心态向上攀爬，才会有一个成功的人生。其实，无论是人向上走还是水向下流，都不过是一种过程。人到了高处，可以看得更远，从而实现济世惠民利国利民的政治抱负；水到了低处，可以大展手脚，达到滋润万物养育苍生的目的。在这里，或者高或者低，全都是为了奉献自己利益他人，此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小溪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离开九龙池后，一路低调而行，有时沿着山脚蜿蜒而行，如是梵净山内一曲轻吟，便有无限的柔情；有时在峡谷里冲开一条路奔腾而下，不入江河便有了江河的气势磅礴，如同深藏于山中的隐者咆哮着厮杀疆场、建功立业的理想和抱负。
随小溪而行，便发现树林越来越稠密，植被越来越丰茂，深深浅浅、浓淡不一的绿色构成了迷人的林海。古老的珙桐树树身上长满了苔藓和野生木耳，若不是头顶上翠绿的树冠，说不定会被人误为朽死的枯木。齿状的绿叶几乎大如睡荷，把天空遮掩得严严实实不漏一点的光线下来，那些乳白色的花朵就开放在珙桐枝头的顶端，随风摇曳，如同一只只展翅欲飞的和平鸽。一丛丛的翠竹在林海的边缘扎下了根，给林海结成了一道道的竹篱笆，想探身走进林海看个究竟时，往往被这些竹子所拦阻。尖尖的竹笋从竹丛下的朽叶中钻了出来，如同探头探脑观察这个世界的精灵。不知名的碎花纷纷登场，红色的黄色的，还有紫色的白色的，一朵朵鲜艳夺目，绚丽多彩，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天国的后花园，而我则是一个无意的闯入者，目睹了世间难以见到的阆苑仙葩。真的非常奇怪，不仅是我怀着崇敬的心情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连小溪的到来也放缓了步子，放低了调子，再也没有奔腾而下时的放肆，而是以缠绵悱恻的身姿在林海边缘通过。有人问，小溪是温柔的吗？我说，是。当小溪来到林海身边的时候，就开始了示爱的舞蹈，潺潺流淌中展现着婀娜多姿的身段。
冰川时期的地壳运动为梵净山带来了奇异的地理地貌，也造就了各种各样的岩石结构。沧海桑田的自然世界里，风雨雷电把这些岩石一块块击碎随着山洪的流动带下山来，如散落的星辰遗失在梵净山的崇山峻岭，沟沟壑壑。走近小溪可以看到水下的五彩石子，如一粒粒宝石镶嵌在无垠的银河。绿的，红的，墨的，白的，各种各样的石块在溪水的润泽下，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熠熠的光辉。还有神奇的紫袍玉带石更是梵净山之宝，紫色的条纹和绿色的条纹互相缠绕，为整块石头蒙上了神秘的色彩。历史的资料记载，从中国的南宋开始，紫袍玉带石已经成了皇家的贡品，做成的砚台和摆件千金难求。由于其弥足珍贵，世间稀少，人们认为能拥有紫袍玉带石，不仅仅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更是和梵净山因缘俱足的体现。
溪水荡漾着岸边的青草和鲜花，让青草和鲜花更加茂盛，生机勃勃；溪水荡漾着岸边一块块裸露着脊梁的石块，在这些石块上留下了一层层岁月的痕迹。蝴蝶飞了过来，在花和草儿上面不停地舞动着漂亮的翅羽，昭示着生命的美丽，喧闹着溪水的世界。没有多久，飞累舞疲了的蝴蝶在溪水边的石块上停了下来，舔食着石块上的盐分和矿物质。这个时候，你可以看到天上飞的是蝴蝶，溪水边停的是蝴蝶，花花草草被蝴蝶覆盖，流动的溪水被蝴蝶笼罩。随着蝴蝶的翩翩起舞，鼓舞着每一个人的欢乐心情，和谐着蝴蝶的舞蹈也要跳起舞来，这座山谷真的要成为传说中的“欢乐谷”了。
慢慢地，一团团的浓雾从远处飘了过来，洁白如絮。随着一阵微风吹过，这些浓雾便分散开来，丝丝缕缕，如天河倾泻般汹涌而来，瞬时间便弥漫了整座山谷。这个时候的我，云雾缭绕中，头上是云，脚下也是云，侧耳只听到溪水淙淙，犹如置身于世外仙境。伴随这些云雾而来的，还有萦耳不绝的佛钟声，沉沉的法鼓声，清脆的木鱼声，以及虔诚的梵呗喃喃。我蹲下身去，喝一口清冽冽的溪水，让心灵在溪水中沐浴，顿时可见清净面目。抬头望去，远处的金顶升起了一轮佛光，慈悲的佛祖端坐其中，怜悯地看着我这个行走在红尘之中的旅客……
作 者 简 介
贾国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行为证据》杂志社主编，新媒体《行参菩提》创始人。著有长篇小说《测出的不仅是心跳》、《谜底就在现场》、《致命谈判》、《命案现场》、《神探》、《大测谎师》、《市长命案》、《市长夫人》等，以及散文集《立地成佛》、《心止即岸》、《行参菩提》等。创作、投拍了《命案现场》（20集）、《捕狼人》（20集）、《完美指控》（30集）、《博弈》（30集）、《糊涂县令郑板桥》（36集）等电视连续剧、系列剧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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