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锋丨难忘连环画(散文)
盛夏六月,我和姐姐陪母亲到西安交大第一附属医院看病,每天晚饭后我和姐姐都会轮换着到附近走走。这天我下楼走出医院大门沿着雁塔西路缓缓东行,在第二个十字路口拐向小寨方向时路旁一个连环画地摊留住了我前进的脚步。连环画俗称小人书,又称连环图书、连环图、小书、口袋书等,巴掌大小,便于携带;图文并茂,易于阅读,广受人们喜爱,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十分风行,是老少皆宜的一种通俗读物。我蹲下身,顺手捉起地摊上的一本名《虎牢关》的连环画,它属《三国演义》系列,为第三册。“老板,这书怎么买?”
“五元,所有的书都是五元。”
“那三国大全套呢?”
“三百元。”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那有这样做生意的,零卖便宜,全卖反而加贵了。“一本五元,大全套48本也就二百四十元,你怎么却要卖三百元?”
老板笑了,挪过身,也蹲到我面前,“老总看来是个大内行啊,知道《三国演义》大全套是48本。”
我想笑却没有笑出声,我何止是大内行,又何止知道《三国演义》大全套是48本,我熟悉它们中任何一本书,有的我甚至阅读过数十次,就是到了今天我还能背出它们每一本的书名和它们绝大多数的排序号,你只要说出其中任何一个故事我都会准确地说出它们出自那一册连环画。我童年的时光大部分就是在连环画中渡过的,拥有一整套《三国演义》连环画是我童年最大的梦想。“二百开了讲。”
“不卖,少三百不卖 。”
忽然间我兴趣全无,站起身。老板也随着我站起身,“现在手头没有整套的,你若想要明晚再来,价钱可以商议。”我没有回话,转身朝小寨方向走去,脑海中不由涌现出了我曾经拥有过的一本本连环画。
童年时,贫穷、物资匮乏,没有任何玩具,唯有几本破烂的连环画陪伴着我。小学是在乡下读的,那时学校刚刚从中学迁出,校区仅仅几间新盖的瓦房,屋后是山,屋前是简易操场,再前面是河流,没有围墙,没有大门;学校唯一的半面篮球场还是老师领我们学生利用几个下午抬土填平的,蓝球架是老师领我们学生到山上偷伐了几株栓皮栎(又名红青冈、剥皮子)树抬回学校请木匠制作的;学校唯一的一个破篮球由校长亲自保管,校长的脸不比张飞的白,又时时耷拉着,没有人敢去找校长借篮球玩。课余时间我们只有斗鸡、摔跤、打土仗,或者下河捉鱼上山掏鸟窝,不是张三掉进河里就是李四打破了王五的头,当然也有刘六撕破了赵二麻子衣服的时候。读三年级时,班主任倡议成立了班级图书室,大家纷纷捐出了自己的连环画,积少成多,居然有五十多本,身为班长的我自然成了不二的管理员,负责发放和保管这些连环画。在班主任的指导下我整理、分类、登记、造册,精心保管,像呵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呵护这些连环画。一次两位同学在玩耍时不小心撕破了一本名《两个小八路》的连环画封面,我二话没说上去就对每人直踹了两脚。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时时把班级图书室的连环画带回家阅读,读了一本又一本,看了一遍又一遍。那时由于识字不多,常常被一些生字难住,我便缠着母亲给我买了一本《新华字典》,边查字典边读书。
读五年级时我家搬到了江洛镇,母亲成了小镇第一批私有小百货经营者。天地变大了,家中经济状况好转了,我有了更多接触连环画的机会了。我会去镇图书馆免费阅读连环画册,我也会花二分钱坐到地摊前看一本又一本小人书,我甚至会走进新华书店买一本中意的新书,当然我也会和同学相互交换着阅读对方的图书。那时同学们朋友们都把连环画视为宝贝,轻易不会借人。有时为了借到一本连环画要跑数里路,有时还要帮人家干活甚至帮人家骗人干坏事。为了一本中意的连环画我会接连几天不吃早餐,省下零花钱去买它。
看连环画我到了痴狂的程度,白天看,晚上看,有时为了逃避父母的检查我甚至会藏在被筒里打着手电筒偷看。家里看,学校看,连上课时也偷着看,曾多次被老师抓了现行,没收了图书。父母亲为此也没少指责、批评过我。每一幅图画,都让我兴趣盎然,认真投入;每一个故事都让我深陷其中,随着主人公喜怒哀乐,阴晴圆缺。因为看连环画我忘记了做作业,忘记了母亲安排的活计,忘记了吃饭,忘记了天与地。常常去学校迟到了,回家晚了。记得一次我有幸借到了李姓同学的《岳飞传》连环画,大全套15本我是在一天内阅读完的。一天中午,我正看连环画入迷,母亲喊我吃饭,我迟迟没有动身,母亲催促了三四次后终于发怒了,她没收了我所有的连环画,直到三个月后我考试成绩名列全班第一名时才还给我,并再三强调,“以后看小人书要适可而止。”
我又一次开始集赞连环画了,交换转让同学的,算计赢取朋友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去小镇书店花一两毛辛苦积攒的零花钱购买一本新书。只是小镇的书店实在是太小,零零落落的几本连环画都是老面孔,很少有钟意的新书,根本就没见过成套成套的。记得那期间我买的最多的就是《三国演义》单行本,大抵有三十多本,《水浒传》十余本,《西游记》七八本,还有《杨家将演义》、《说唐传》、《朱元璋》、《太平天国演义》、《霍元甲》、《陈真》、《烈火金刚》等各数本;更多的是单独成册的,如《闪闪红星》、《鸡毛信》、《智取威虎山》、《刘胡兰》、《雷锋》、《罗盛教》、《八仙闹海》等,最多时我的连环画超过了二百本,直到读高中时我才停止了购买连环画。
在我众多的连环画中记忆最深的是《小花》,那是我读初中时购买的,那时刘晓庆、陈冲主演的电影《小花》正在全国热播,我们每一位同学走在路上都在哼“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我的同桌姓赵,小名刚好叫“小花”,我说不清她算不算我的初恋,但我记得那时只要看到她我就特开心,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听她唱歌,喜欢听她朗读课文,只要是有她在无论干什么我都特兴奋。我把《小花》随时装在口袋中,同学也都有意无意地对我喊“老杜,借你的《小花》看看。”“班长,还你的《小花》。”我明明知道同学多在取笑,但我仍会高高兴兴地把书递过去,我甚至渴望听到同学们这样的取笑。
后来我到县城去读书,再后来参加工作、结婚生子、工作调动……一次次的搬家,我的连环画越来越少了,现在已不足五十本了。尽管它们品相很差,有的没有了封面,有的缺少封底,就连我最喜欢的《小花》、《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上下册、《孟丽君》上中下册也都已参差不齐、页面发黄,但我会继续珍藏它们的,直到永远。
连环画是一种古老的中国传统艺术,可以追溯到汉朝的画像石,北魏的敦煌壁画等。随着时代的变迁连环画进入生活的各个领域,广义的连环画可以拓展到文人画的卷轴、庙堂的壁画、民间的花纸年画、建筑中的木雕和砖刻,在宋朝印刷术普及后最终成型。连环画以连续的图画叙述故事、刻画人物,文字简练优美,图画栩栩如生,故事丰富多彩,吸引力强,具有自己独特的艺术表现力。可以说,是连环画丰富了我的童年生活,开阔了我的视野,让我学到了许多知识,养成了爱读书的好习惯。也可以说,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是连环画不断地给我提供精神食粮,激发了我的探求真知、敬仰英雄人物的潜力和动力。从最初开始接触连环画到替班级管理连环画,到后来疯狂积攒连环画,一直到现在四十年过去了,年已半百的我对连环画的痴爱依然没有丝毫的减弱,每当我回到家中,只要有一点空闲,我仍会翻箱倒柜找出它们,然后再泡一杯青茶,躺在沙发上,攒着口水一页一页地阅读,因为只有那样我才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
作 者 简 介
杜锋,男,甘肃徽县人,生于20世纪六十年代末,现就业于甘肃省小陇山林业实验局麻沿林场,林业工程师,喜游山水,爱好文字,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行参菩提》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青泥岭》、《秦州文艺》、《天水文学》、《大森林文学》、《行参菩提》微信平台等,有作品入选多个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