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汉语千字美文大赛征文】土墙/李同书
记忆里的村寨像蘑菇组成的方阵,宽厚的土墙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村寨偎依在土墙的臂弯,安静、敦厚。土墙比石砖垒沏的墙更容易让我们感受温暖和惬意,不管是酷暑还是严寒,那些生硬的砖石冷漠而生硬,它们拒绝肉体的依附,惯用高大上的姿态藐视一切。当然土墙在四季的更迭中具有温和柔软的一面,喜欢与人类毗邻,也喜欢植物和花的陪伴,这是砖石无法理解的境界。
土墙静卧在灿烂的阳光下,或多或少化解了岁月中数不尽的洪灾和匪祸。小时候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看到阳光下的寨墙,就像看到了久违的娘,有一种踏实温暖的忧伤。
这样的土墙无所不在,陪伴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我们玩耍的地方差不多都在土墙周围,土墙俨然成了我们的保护神,甚至做错事情被父母呵斥之后也会躲到土墙下面偷偷抹眼泪。土墙一直缄默着,像一个温和的圣僧,用无声的梵语祈愿着上苍。暮霭收敛了夕照最后的辉煌,母亲焦急的呼唤隔着错落的墙壁弯曲着飘过来,顿时便有一种温暖的喜悦,肚子饿了,立马遛着墙根回家。
每天但凡睁开眼,第一时间跑到土墙下面看看昨晚玩耍的石子是否还在,当然土墙总是忠诚地守护着那些宝贝的石子,不会多一颗,也不会少一颗。作为一个忠诚的卫士,土墙承载的并不单单是守护和界限,给我们带来的乐趣几乎无时无刻充斥在玩耍的瞬间。记得最喜欢玩的是一种叫做挤尿床的游戏,十几个小伙伴贴着土墙一字排开,膀子紧挨着,互相用力挤,最后被挤出来的跑到队伍后面继续站队,接着挤,胜利者大多是块头很大的胖墩,他骑在墙头洋洋得意地挥舞着手臂一副凯旋将军的派头,我们站在墙根下仰望着胜利者,艳羡的目光像一束束闪烁的火苗。捉迷藏更离不开土墙做掩护,这堵墙是瞭望哨,那堵墙就是很好的隐身所,有时候在一堵墙后被找到,做了俘虏,便要当一次兔子,一脸失落的面朝土墙,闭着眼睛,喊一声:“藏好了吗?”于无声处传来一句:“藏好了”,便撩开腿在各个土墙周围寻找起来,咚咚的脚步声撞在土墙上,反弹回来,月影下质感而悠长。晴和的日子,难得有安静下来的我们会偎在爷爷奶奶身旁,仔细地帮他们捉虱子。阳光照射在土墙上,仿佛天然的暖气片,爷爷奶奶倚在上面,脸上的皱纹像九月盛开的菊花。傲慢十足的大公鸡在墙头跳着踢踏舞,时不时甩着漂亮的鸡冠引吭高歌。爷爷奶奶歪着身子靠在土墙上睡着了,我们便把捉净虱子的衣服披在他们身上,跑到另一堵墙根下继续玩耍。
我家跟丁六叔隔壁,和着一堵土墙,夏天,一场罕见的暴雨将老墙冲塌了,丁六叔家的猪跑到了我家院子里,我家的兔子跳到了丁六叔家的锅台上。父亲跟丁六叔说,还是把墙挑起来吧。丁六叔说:“中”。两个人拉土、和泥,两三天的时间,一堵墙就矗起来了。墙不高,也就挡了牲灵,两家人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隔着墙招呼一声,不需要绕弯转到门口,偏起腿也就过来了。做了什么好吃的,隔着墙,递过来一碗,说:“给孩子尝尝”。吃完了,把空碗递过去,也没有多少话说。只是隔不多久,自家有了好吃的,岗尖的盛一碗,隔着墙递过去,等接空碗的时候,彼此笑笑,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你看这,你看这”。
丁六叔家的小灿和我同岁,个子却矮我一截,丁六叔的烦恼像一个秤砣坠在心里,时常隔着墙与父母探讨小灿如何长高的事情。后来两家人让我站在墙根,手里拿着一块蒸馍,说小灿你够到那块蒸馍,就是你的。小灿没有吃午饭,肚里饿,就往上蹿,一次次,很努力的样子,当然后来还是把蒸馍给了小灿。有一天,丁六叔突然隔着墙喊我们:“你们快来看”。我们正在吃饭,端着碗跑到墙根下,丁六叔拉着小灿,说:“看看小灿是不是长高了”。我们看着小灿,他头顶齐着墙头,果真长高了。原来这土墙成了丁六叔丈量小灿的尺子。家里有年轻人要到外面闯世界或者求学,老人便从土墙抠一块土,麻布包好,装进贴身口袋,吩咐的话同那贴身的墙土一样古旧,到了异乡,水土不服,喝一碗家乡土沏的水,管乎。
土墙作为一种旧式的物理存在,终被时代淘汰在滔滔洪流中,现代化的水泥墙矗立在鳞次栉比的楼房别墅周围,到处充斥着浓浓的商业气味。徜徉在孩提时的旧时光,记忆中的土墙成了一道难以抹去的风景,我愿意在让这道风景成为我浓得化不开的乡愁。
作者简介:
李同书,笔名福妮,又名李同福。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曹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行参菩提》签约作家。在《山东文学》、《湖南文学》、《青年作家》、《短篇小说》、《牡丹》、《百花园》、《紫金阁》、《文学月报》、《文学纵横》、《牡丹晚报》、《菏泽日报》等国家及省市级报纸杂志发表小说、散文多篇,并多次获国家及省市级文学奖,部分文章被选刊转载。
要求:以祖国、故乡为题,以散文形式,字数千字左右(简、繁汉字皆可,不接受其他语种投稿),原创首发。来稿主题请注明“全球汉语千字美文征文”,文后注明真实国别、姓名、年龄、准确地址、邮编、邮箱、电话及个人简历、近期生活照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