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秀琴丨买个太阳不落山
从内蒙古大学文学研究班毕业后，我没有犹豫就直奔北京。来北京本不是我拟定的行程和计划，但还是来了。在广州漂久了，回到北京后，我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漂的感觉，也许是对北京不陌生的缘故。
坦然地走进一家文化公司。和千千万万的打工者一样，开始了我的打工生涯。工资很低，待遇微薄，但我没有挑剔。其实，在没有条件挑剔和选择的时候，只能毫无怨言地服从。北漂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和所有的北漂族一样，每天跳蚤般地忙碌着，挤地铁赶公交车，早九晚五，按时上下班。公司不大，制度严格。员工不多，却一专多能。无论是谁都要有那种水来土掩的真功夫。
其实，在南方漂过的人，回到北方，仍然有一种轻松安逸的感觉。北京的生活节奏再快和广州相比还是慢半拍，甚至慢一拍。工作没有感到太多的吃力和紧张，闲暇时和朋友们一起喝喝茶，或者一个人拎着照相机，到什刹海、紫竹院、天坛、地坛转转。秋去冬来，日子过得惬意而缓慢。当时间又增添了一道皱纹，冬天脱去臃肿的棉衣时，某一天，我郑重其事地和老板提出辞职。老板的眼睛瞪大了，目光长久停留在我身上：“为什么？”我没有回答，辞职需要理由吗？那只能说我想获得一点支配时间的自由。走出那家公司，在停满汽车的路上，我一个人信马由缰地走着，面对这座城市，我在考量，如何让自己的脚步和它保持一致。给柏焜打电话，他说：“你能折腾，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说，还不知道能不能折腾出个结果。他说，结果怎样不重要，你敢折腾就很了不起。柏焜永远是我的支持者。在广州的时候，我们曾经是搭档，一起在安利公司拼搏过，一起学习，一起疯狂、一起提着牙膏、洗洁精“扫大街”。后来一起败下阵，一起又从归零的状态中振奋崛起。“我们不是贵族的后裔，但一定要做贵族的祖先。”这是柏焜爱说的一句话，也是我们相互调侃的一句常用语。看来奋斗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不仅仅是为了某种生活的体验，而是隐含着一种更重大的责任和义务。今生在世，不尽到这种责任似乎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儿女。
黑暗，被霓虹撕碎。风开始调整方向，渐渐向我吹来。我如走在广州的珠江边，那时候，我常常希望珠江不要拒绝我。今天，仍然希望，北京不要拒绝我。我宁愿承受那玉碎的孤独，也不求瓦全。
北京，这是一座能让自己的能力自由发挥的城市。就算你自认小有名气，在这个城市里仍然不值一提。二度创业，重头做起，这对于一个喜欢挑战生活挑战自我的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刺激，一次验证自我能力的机会。让梦想再次腾飞，或拨云见日，或折翅伤翼，但总是以一种高飞的姿态飞过了。至于人生的价值是什么，没有太多的人去关注，那只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苛刻求证。北京不同情弱者的眼泪，更不会给弱者任何的施舍。就是那些每天在地铁上匍匐的乞讨者，满车人都会视而不见。谁会同情谁？谁会依靠谁？谁会成就谁？谁是谁的同路？谁是谁的朋友？有一天，你种下的那片绿芽，终于在春天的岸边，被岁月修剪成一棵大树，会突然醒悟，给这棵树浇水的原来只是你自己。
有一位做影视导演和编剧的漂泊者，到了北京后一头扎进地下室。他时不时发个短信问我：“今天有太阳吗？”我回答：“有。”这样的问候，基本形成一种习惯。但北京有太阳的日子也不多，雾霾使这座城市变得迷迷瞪瞪，宛如患了白内障，天不再蓝，树不再绿，花儿也不再鲜艳。我问他什么时候结束地道战？他说要打一场持久战。这是毛泽东老人家早就预言的，那时候就挖了这么多防空洞。四十多年以后，这些洞都派了大用场，不然，这么多漂泊者往哪里住？毛泽东的料事如神空前绝后。住在地下室也要懂得感恩，感谢那个时代的遗产。他的调侃夹杂着那种艰辛和无奈，只有漂泊的人能理解能懂。我说，心里有太阳，地下室也是明亮的。后来，他终于从地下室转移到地上。在北京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有了自己的文化公司。但有一天，他突然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要离开北京，为什么？他呵呵一笑，平心静气地说要去寻找一个太阳不落山的地方。他的话让我突然想起在广州时候常常唱的那首《样样红》：“流金岁月人去楼空/人生渺渺在其中/荣华富贵呀飞呀飞/世上的人呀追呀追/荣华富贵呀飞呀飞/何时放下歇一歇/能不能愿昼吉祥夜吉祥/愿用家财万贯/买个太阳不下山……”临行那天，我为他送行，品一杯浅浅的清茶，说起我们在北京打拼的日子。他说：“琴子，我们这样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望着杯子里渐渐舒展的茶叶，那淡淡的香气轻轻弥漫，我无语。“是为了房子车子吗？还是为了那个遥远的梦？”他在问自己。一边品茶，一边回忆在地下室居住的日子。那里终日没有阳光，没有暖气，甚至空气都靠那个庞大吹风机输送，但心里总是亮堂堂的。现在，满屋子的阳光，满屋子的安逸，心却不再明亮。他走了，那个背着行囊的背影消逝在茫茫人海。我分明听到他踏过尘埃的声音。这座城市里，曾经留下他深深浅浅的足迹。
那么，我呢？当再次走进这座城市的时候，才感觉，如在梦中苏醒，尽管年轻时候想触摸的一些东西已经渐渐离我远去，但我还是想圆一个天堂梦。于是在北京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仍然相信会用双手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蓝天，也相信，北京会给我更多历练的勇气和机会。每个人的需要不同，奋斗的目标也不同；目标不同，追求的生活品质和接触的人际圈子也不同；人际圈不同，自然对自身的熏陶和影响也不同。北京，让多少人青睐，让多少人失望，让多少人迷茫，让多少人崛起！北京，北京，我知道你会给我什么，让我得到什么。乌兰察布孕育了我梦想的种子，这颗种子在广州发芽，在内蒙古大学开花。如果把北京比作秋天，那我就是用三季的心血和汗水，三季的期盼和眺望，来换取这一季的收获。
在这里，我艰辛着也快乐着，迷茫着也梦想着。多少年以后，我会像怀念广州一样，怀念这座城市，怀念和我一起打拼的漂泊者。我会用每天从心底滋生的文字，记录这段日子。尽管那些人那些事渐渐离我远去，或许再过几十年，那些缺少的记忆，我只能用文字将它补齐。
北京，仍然承载着我的一个梦想，有一天，当我不再梦想的时候，也会背起行囊，毅然远离繁华，去寻找那个不落山的太阳。
作 者 简 介
郝秀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词协会理事，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出版散文集《六合琴声》《漂泊羊城》《等你，在最初的地方》，中短篇小说《参商情缘》长篇小说《血之梦》《 雪伦花》《浮云若梦》。2012年10月，内蒙古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中青年文学研究班毕业后，直接漂泊到北京，历经艰难创办了北京文悦时光文化传媒公司，出任总经理、图书总策划、主编等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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