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利丨江南的雪
早就听天气预报说江南要下雪了，连续好几天，天空都灰蒙蒙的，好像憋着一场大雪。几位同事每天都嘀嘀咕咕地说下雪的事情，可见我们盼望下雪的心情是一样的。来杭州已经六年多了，像这样急切地盼着下雪的还是第一次。因为故乡的雪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越发引起我对儿时雪天的思念。
终于等到江南下雪的时候了，不过江南的雪太温柔。中午时分天阴沉沉的，开始飘起了雾蒙蒙的小雨，北风轻轻地吹在身上，让人感觉骨头里透着寒气，湿冷湿冷的，不知不觉便下起了如沙如尘一般的小雪，只是落到地上就看不见了，飘落在脸上的雪花也立刻化作晶莹的小水珠，全然不觉雪的存在。然而故乡的雪决然与江南的雪不同，总是那么洋洋洒洒，铺天盖地，大气磅礴。记得儿时的雪一下就是很多天，漫天卷地，纷纷扬扬。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起来做红薯饭、馏窝窝头，父亲为了让我们姐弟几个早点起床，就扯着嗓子喊：“娃儿们，起来看大雪啦！外面多漂亮啊！”我们似乎忘记了冬日的寒冷，一股脑穿好了衣服，出来一看，父亲已经在院子里铲出了一条小路通向村子大路。近处的村舍、篱笆，远处山野和树林，都蒙上一层厚厚的棉被一样的积雪，莽莽苍苍，山川和平原一片银装素裹。屋后的池塘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白晃晃的，仿佛一面透明雪亮的镜子，倘若冰面结得足够厚，孩子们便会偷偷地跑到冰面上溜冰，有时我会找到一块冰砖，我坐在上面，让小伙伴拉着我的手在冰面上滑行。这时候冰面上会发出一种清脆的吱吱声，那声音沿着冰面一直传到池塘的另一边，俨然就是一首悦耳动听的乐曲。
记得有一年雪下得又大又猛，一连就是十多天，院子里的积雪足足有半米多厚，我和小伙伴们都乐坏了，家里有的是农具，每个人拿了一把铁锹或者木锨堆起了雪人，甚至还有高大的雪屋，大到四五个孩子可以坐下来玩纸牌之类的游戏，而江南的雪下了一天地上也仅是薄薄的一层，甚至连雪仗也玩不了，让人感觉到失望。村子北面是小学，我去上学要走过一长段田野，还要过几条沟。记得一次，正走着走着，一不小心，整个人一下滑到雪窟窿里，只剩下头在外面，在伙伴们的帮助下，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雪窟窿里爬出来。后来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也吓得不轻，从来不送我们上学的他，后来每逢下大雪，他都要亲自背着我们姐弟几个去上学。大雪过后的操场就是我们的乐园，课间十分钟和体育课几乎只玩打雪仗，一群孩子忘记了北风的凛冽，忘记了雪地的寒冷，冻得通红的小手敲下屋檐下晶莹透亮的冰凌拿着吃，有的还啃着那圆圆的雪球，仿佛那就是我们天然的冰淇淋，皮肤龟裂的小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现在想起来小时候的我们真的是有点傻啊！
再来看看江南的雪，它没有峻青笔下的银装玉砌，没有鲁迅笔下的孤独美艳，没有余秋雨笔下的凄迷枯瘦。我想可能是江南的土地丰腴，空气比较湿润，气温远高于故乡的原因。走在西湖的岸边，你会发现垂柳依旧可见一些青黄的叶子在雪中飞舞，路边一些小草青青如碧，加上梅花枝头或红或黄的花朵，让人感觉不到寒冬的肃杀。站在断桥之上，虽然是雪天，但是人流如织，我想他们和我一样，也是来一睹断桥残雪的风采吧，桥下残荷一片，还有几朵未落的莲蓬上面还盖着一层白雪，仿佛一顶高洁的帽子似的，煞是好看。仰望宝石山，被白雪覆盖，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近看湖面微波粼粼，绿水本无忧，因风吹皱。西湖四季之美各不相同，春夏秋冬，相看两不厌，但是雪天的西湖的确更是难得。你看，眼前一片黄褐色的残荷，碧水映衬着白了头的保俶山，界限分明，远处天空雾蒙蒙的一片，就是一副素雅的淡淡勾勒的中国水墨画。这或许是西湖吸引各地游客至此的魅力吧！
说到下雪，不能不谈到古诗词，就像有朋自远方来，应该小酌一杯，叙旧话新。“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自然写的是江南暮雪时分景色。今日飞雪迎客，云南的辉教授等三位专家来杭，甚是欣慰，于是邀约一起到酒馆小酌一杯，尽管没有红红的小火炉，只有几杯淡淡的龙井香茶，但是讨论学术、历史、文化和生活，倒是一番欣喜在心。想当年，白居易与刘十九相约小酌叙旧，在这样一个风雪纷飞的冬天里，暮色苍茫，屋外寒风瑟瑟，凄寒彻骨，但是那红炉犹如冬天里的一把火，带给朋友满心的温暖，酒色流香，让人们感受到友谊的绵长。朋友的到来，让我没有了柳子厚“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寂寞，
行走在保俶山的小径上，不时传来孩子们的打雪仗的嬉闹声，给这寂静寒冷的冬日山林带来了生机和活力。我忽然发现路边一株红梅在白雪覆盖下露出几个花骨朵，“前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仿佛就是这枝梅花的写照，诗人以山村野外一片皑皑深雪，作为孤梅独放的背景，描摹了冬日里一幅美艳清丽的雪中梅花图：雪掩山林，红梅缀玉，给读者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我也不觉随口诌诗一首：玉台弄粉失林川，天晚云淡北风寒。一枝红梅独傲雪，白首清孤不等闲。
儿时的冬天是在赏雪和玩雪的时光中愉快地度过的，年年如是，让我至今难以忘怀。现在由于环境变化的原因，江南的冬天变得很短，雪也越来越少了。于是冬日里，我期盼着冬日里来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雪，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感受一下四季变化带来的欣喜，停歇一下忙碌凌乱的心绪，把心灵融进一片雪白和纯净，获得一份宁静与安然。这几天的大雪也算满足了我这些年的心愿，但愿今后每年江南的冬天都能够享受到大雪带来的快乐。
作 者 简 介
赵远利，中学高级教师，获美学硕士学位和教育硕士学位。省特级教师，浙派名师实践导师，中国诗学研究中心会员，省散文家协会会员，教育部“国培”导师。撰写的论文有100余篇发表在省级以上刊物上。参与编写并出版《诗意的红烛》《追寻荷文化》《4D拓展性课程十年探索》《智慧教法感悟》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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