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经验 | 长篇小说写作的三种准备
这些小说创作的时间跨度都很长,有的几乎经过了十多年,比如《老大》。
起笔《老大》早在1987年尾。过了近10年,也就是1997年,我才将它一气呵成。
因为与出版社素无联系,出版成了大问题。当时我有过拼把劲儿评上副高职称后尽快改行的打算,就从别人那里弄来一个丛书书号,自费成书。
不料,我在中短篇方面的创作随之取得突破,接连几篇作品产生影响,评职称已足够,这本书也就算是白出。
后来发现这本书的书号被人使用过很多次,显然我被欺骗了。
随着文坛对我中短篇创作的关注度提高,我也就渐渐把这本书忘在了脑后。
2011年,经一台湾作家介绍,《老大》的繁体版由台湾秀威资讯收入“认识大陆作家”系列出版。
此为我首次在台湾出书,那种竖排的繁体版式令人爱不释手。一直到今年初,这本书才算正式在大陆由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至此,已过去整28年矣。28年,什么概念?当年出生的小孩都已长大成人再生小孩了。
让我感到安慰的是,作品虽然是现在才出版,但语言、主旨还很新。我不说出来,恐怕无人知道。
在《水洼》《芬芳录》分头进行的过程中,约在2004年,我又计划创作一部新的长篇。
同年完成构思,主要想写一个女人的复仇。奄奄一息的女人被丢弃野外,经一老人治愈后返回城镇,一步步将施虐者推向死亡。
由于电脑硬盘损坏,写作规划丢失,重起炉灶后,已是另一副样子,但只写了前面数章,即难以为继。
直到2010年12月,所有的创作资料都已完备,遂决定不再拖延,在济南一间窄小的出租屋里,开始了平生最为艰苦、最为心无杂念的写作。这部长篇,就是《公敌》。
作品完成,我也几乎累垮。一再修订、颇费周折后,去年12月才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长篇小说创作不可能立马而就,即便耗费时日,完成创作,作者的创作成果也不一定马上就会被读者接受和认识,所以我认为,进行长篇小说创作,首先要做好可能遭受冷遇的准备。
我就是例子。初写《老大》,我年方20,意气风发。皓首穷经的这些年里,心灵受到了多少煎熬,这是形容不出来的。
所幸到了目前这个岁数,心中倒还残存着不少青春意绪。
同时,长篇小说显然需要作者更多的才华,所以,长篇小说创作需要足够的才华准备。
我在创作时就常掂量,自己的才华到底够不够,究竟撑得起怎样一部长篇?再者,自己的才华究竟能够让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作家?
写部砖头一样厚的长河小说,我做不到,同样写部《蝇王》《呼啸山庄》,可及?如果欠缺,如何补足,这叫心中有数,而才华的积累实在非一日之功。
另外,真正看到长篇小说创作的难度,心存敬畏,这应该也是进行长篇小说创作的一种必要准备。
文坛上有种观念,认为短篇小说无法掩藏创作的硬伤,而长篇小说似乎更能遮掩某种不足。我很不赞成这种贬低长篇写作的态度。
我认为既然是好的长篇,就同样不能拥有瑕疵。作家创作长篇小说,如同构筑一座宏伟而美妙的殿堂,即使一块砖石的松动,也可能埋下整体坍塌的隐患。
早年我初次看到张大千的《长江万里图》,不得不叹其妙,妙在截取任何一隅,都可独立成章,立轴找得到,扇面册页也找得到。
优秀的长篇,同此。我写《公敌》,对作品结构细部都有过精心设计。
总的来说,小说奇数章基本以倒叙为主,层层剥茧,写至结尾,一直追溯到主人公韩佃义人生悲剧的初始,水落石出。
挚爱金枝儿的刚烈离世,直接造成韩佃义急流勇退,选择与金枝儿的骨灰相守,从而揭示出韩佃义独居坟园的秘密,也就是说,韩佃义最终从权力、从欲望回归了感情,回归了爱。
小说的偶数章则基本保持线性顺叙,主写另一主人公佟志承,推动其弟佟黑子的命运发展,同时又是奇数章的补充。
两种叙事方式相互交叉缠绕,一个向前一个向后,共同构成一个整体,开阖之间完成对乡土社会的历史书写,并寄寓其历史走向。
这样的结构自然增加了文本丰富性,在阅读上却制造了一定的阻挡。事实上,阻挡的存在,对一部严肃的文学作品来说,十分必要。
这就像我曾经认为的那样,任何优秀的文艺作品,不论是绘画、音乐,还是文学,必有险处。
关键在于我们的阅读是遇险而进,还是遇险而退。
为《公敌》做出这种设计,让我颇费心力,这与我为之耗费的10年岁月一起,足以证明长久以来我对长篇小说这种文体所保有的深厚的敬意。
图 / 网络
文 / 王方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