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园探梦:史湘云嫁给谁的探佚

史湘云嫁给谁的探佚

作者:书园探梦

对于湘云在八十回后的结局,程高本续书中,是将湘云配给一个不知名姓的“才貌仙郎”,继而“夫死守寡”, 但文笔和八十回前史湘云有大量文笔描写不同,后四十回史湘云的正面描写几乎不见于书,而在清代就有人根据第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而捡到麒麟的是贾宝玉,故此认为史湘云最终应嫁给宝玉。并就此提出了程高本后四十回并非原著说法。

此说在在二十世20年代初期引起了俞平伯先生重视,俞平伯在《八十回后底〈红楼梦〉》(《红楼梦辨》,上海亚东图书馆1923年4月出版)一文中说自己在同顾颉刚通信讨论这个问题时,最初“对于湘云嫁宝玉案,略倾向于肯定一方面。但我始终因本书中钗、玉成婚底预示太多了,故不敢断言,只表示一种疑虑而已。颉刚底态度,也正复相同,直到六月十日给我一信,方假定第三十一回之目是后人改的,而同时又作湘云不嫁宝玉这个断案”。对湘云嫁宝玉案,“于是从肯定渐渐转成否定”,“否认宝玉湘云底因缘”,“我以为湘云虽不嫁宝玉,但她底婚姻须关合金麒麟(我不信回目是经改窜的),嫁后夭卒”。

随着脂砚斋本的面世,有脂批:

后数十回若兰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纲伏于此回中,所谓“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

由于佩戴麒麟的是卫若兰,学者们必须开始慎重考虑史湘云嫁给卫若兰说了,但周汝昌先生《真本石头记之脂砚斋评》(《燕京学报》1949年12月第37期)一文还是认为史湘云最后嫁给贾宝玉了。

严格按照脂批所提示的结局,可说没有湘云嫁贾宝玉的说法,故此吴戈先生在《史湘云论》中说:“据八十回中提示的线索和脂批提供的资料来看,这个艺术形象,作者还准备写出她‘厮配得才郎仙貌,博得个地久天长’的一段美好风光。脂砚的批语中,曾说‘后数十回若兰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是宝玉所获得的麒麟,‘白首伏双星’大约应在这上面,可能若兰就是湘云的‘才郎’。又云:‘若兰射圃’是湘莲、玉菡一样的‘侠文’,可以断定若兰正是个和湘莲相近的有着英气侠骨的人物。自然,也只有这样的人品,才能配得上湘云。可是,这样美满的婚姻,幸福的时辰,也只是昙花一现,‘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湘云还将度着‘孀娥偏爱冷’的孤苦岁月。”

至此学术界直接开始把史湘云夫君锁定为卫若兰,而真正给此说以决定性支持的是朱彤1979年第1辑《红楼梦学刊》上发表《释“白首双星”》,朱先生认为:“‘双星'一词,在中国古代文学语言里,是一个专用名词,从古以来,它一直具有固定的、 特有的内涵,即指牵牛、织女二星,不能另作他解。”由此他认为:“史湘云和她丈夫婚后因某种变故而离异,一直到老,就像神话传说中天上隔着银河两岸的牵牛、织女双星那样,虽然都活在世上,但却不得离剑再合,破镜重圆,永抱白头之叹。”他还认为“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伏于此回中的提纲“就是第三十一回关于金麒麟情节的描写,隐喻着史湘云后来的命运”。“这对一雌一雄金麒麟,在第三十一回里短暂地聚到一处,很快就又分开了。这种预谶式的‘提纲’,分——合——分,正象征着后来史湘云与她的丈夫卫若兰的聚散关系。”朱彤对“双星”的注释,解决了湘云结局探佚中的关键问题,可以说是史湘云研究的扛鼎之作。

此文出后,史湘云再嫁贾宝玉的说法开始落于下风。

但近来也有网络文章如君笺雅侃红楼提出史湘云最后是嫁给冯紫英的,根据是薛蟠生日宴上冯紫英的酒令中有:

女儿喜,头胎养了双生子。女儿乐,私向花园掏蟋蟀。女儿悲,儿夫染病在垂危。女儿愁,大风吹倒梳妆楼。

而此种“私向花园掏蟋蟀”的活泼模样应该是史湘云,此说并非全属无根据, 因为同样作为行酒令的贾宝玉和蒋玉菡说的妻子命运正是其后来他们妻子命运,所以认为冯紫英的酒令说的是将来其夫人命运伏笔是对的,实则笔者少时就有过此想法,但最后抛弃了此说。因为结合第三十七回史湘云的《白海棠和韵二首》中“自是霜娥偏爱冷”,以及跟着的脂评“不脱自己将来形景”。只能认为史湘云命运如同嫦娥那样。但嫦娥是无子的,这和酒令中冯紫英妻子“头胎养了双生子”是对不上的,更重要是有活泼模样的女子《红楼梦》中并非只有史湘云?实则贾喜鸾也符合,所以史湘云嫁给冯紫英说尚无法成立。

而把史湘云对应到卫若兰身上,实则还有有些老前辈提到的诗词典故,例如陈邦炎在《评〈梅溪词〉与史湘云》(《红楼梦研究集刊》第3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出版)举出史达祖《梅溪词》中的《寿楼春》一例,可以验证湘云和若兰确有瓜葛,该词写道:

裁春衫寻芳。记金刀素手,同在晴窗。几度因风残絮,照花斜阳。谁念我,今无裳?自少年、消磨疏狂。但听雨挑灯,攲床病酒,多梦睡时妆。

飞花去,良宵长。有丝阑旧曲,金谱新腔。最恨湘云人散,楚兰魂伤。身是客、愁为乡。算玉箫、犹逢韦郎。近寒食人家,相思未忘苹藻香。

对此陈邦炎先生认为史湘云确实曾经嫁给卫若兰,但其认为按诗词意思应该是“八十回后岀现的卫若兰是楚人;湘云嫁后曾跟随卫远去湘楚作客;卫死后她过的是一段流落异乡、伶仃困苦的生活”。而其又根据此首前半阕中“谁念我,今无裳?自少年、消磨疏狂。但听雨挑灯,欹床病酒,多梦睡时装”词句,认为“宝玉和湘云结成白首夫妻后,不幸湘云先死,后宝玉在哀伤悼念之余,无依无靠,最后只得皈依。”

这个观点值得商榷,严格按照诗词意思,此诗词和湘云自始至终相对的只有“楚兰”,根本无宝玉,所以陈先生有曲解诗词之嫌。但其首先发现湘云和兰有关诗词之功是不能抹杀的,不过笔者感觉又有一点必须声明下,此诗词是典型的悼亡诗,是否能进一步就此推断红楼梦中人物后面有去世(三十七回史湘云的《白海棠和韵二首》中“自是霜娥偏爱冷”,以及跟着的脂评“不脱自己将来形景”似乎隐含湘云最后守寡——笔者),或者推断南方有战事以及湘云夫妇到了南方楚地(虽然也有伏笔支持,但这里不展开——笔者),这些还都是需相当慎重的,因为前提是必须肯定此诗是曹公写湘云典故所出。

笔者按湘云可能的诗词典故思路去寻找,发现古诗词中湘云和兰多有成双出对者,至少共同点是多为两地相思。

这里再举出两例如下:

[唐] 刘沧   寄远
西园杨柳暗惊秋,宝瑟朱弦结远愁。
霜落雁声来紫塞,月明人梦在青楼。
蕙心迢递湘云暮,兰思萦回楚水流。
锦字织成添别恨,关河万里路悠悠。
[宋] 高观国   浣溪沙
魂是湘云骨是兰。春风冰玉注芳颜。
谁招仙子在人间。溅水裙儿香雾皱,
唾花衫子碧云寒。洞箫声绝却骖鸾。

曹公起人名多有典故,现在虽然还不能肯定曹公用哪首典故确定湘云命运,但湘云和兰多出现于同首诗词现象耐人寻味,这或许对史湘云是嫁给卫若兰说法又能提供一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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