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苗圃 ‖ 钟雨萱:蝠(散文)

【编辑絮语】新苗圃”是《毛白菜》专为挖掘和扶持文学新人而设立的栏目,旨在为繁荣当代文学事业做些许贡献。本期推出的“新人”还是钟雨萱,16岁的高三学生本栏目已连续推送了她的文章,没想到都接连打破了本栏目最佳阅读记录,而且每篇都荣膺“毛白菜当周冠军”,感觉成了一个“现象级人物”,真不可思议......

深夜的闪着几颗星子的瓦蓝色天穹下有一座房子。不是白瓦墙,没有常见的红瓦上泛着月光的热水器,只是黄砖木架矮门槛夯土地。这是一座与四邻格格不入的老房子。

老房子周围总是扑棱棱地飞着好些蝙蝠。这些在昏沉的夜色里如同大蛾子似的异类栖息在老屋木质的棂窗门柱之间,偶尔间扑出几只,就像童话里巫婆放出的恶兽般吓人。蝙蝠同它们的居所一样不招人喜欢。

但房子的主人受人敬重,尽管他住在老房子里。尽管他看上去并不讨厌屋外的蝙蝠。

他是个老人,总是喜欢念叨着老的事情。他给小孩子们说起远古时候的事,说起女娲、伏羲、精卫,就像与老人们唠叨家事农时般自然;他讲起几十年前的旧事,还记忆清晰得如同昨日初历。刚开始他把故事说与小孩听,富有趣味的语言总能把他们系在老屋边一下午不走;后来他对青年人说,俨然是一个为人解惑的智者;他本以为与老人只有说说家常,没曾想原来他们也有这么多农事要做,只好又说起古老的农时来。

这些故事日渐地老了,老人也日渐少了精力。他不太爱出门,没人来找他,他就一个人在屋里晃晃,伏着桌椅墙柱,说它们的故事给自己听:“老东西了,三四十年前的东西,跟着弟媳妇过来的。后来他家走了,嫌这桌子笨,就落在了这。这哪是笨啊,是那木工实诚!稳当,又见得喜庆。好东西,好刻工:蝙蝠刻出活样来了,五只,五福临门!”老人像平时给别人说故事似的给自己说故事,临了还总加一句话:“好家伙——就是现在见得老了。”

老屋也越发老了,楼上裹着的年复一年生长积累起来的厚厚的苔,如同一络苍绿色的胡子,栖息在其中的蝙蝠日复一日地日落而作,像已成为老屋的几个会移动的部件,恰好有五只蝙蝠飞出的时候,老人会坐在那张刻了五蝠的桌子边,笑着念:“五福临门!”

也许真是那蝙蝠的功劳,老人的孩子都是成了才的,孩子都孝顺,老人却执意要住在乡中老屋。“老地方还有人听老故事的。”他说。

但现在“老地方”已经不老了。听老故事的人越发少了;老人想念念新的文字,又觉得那语气与自己格格不入。老人的话失去了万花筒般的魔力,他受人敬重却少有人亲近,他饱有智巧却少有人愿听。人们说:“他以前可真是个好家伙——只是现在见得老了。”老人不说了,只偶尔对了几只蝙蝠叨几句老话。

他说:“起初没人打蝙蝠,后来有了,现在——又没了。”起先是觉得蝠有福,后来没了这念想就开始憎恶这异兽;现在,许是真知道这小畜生的好了。老人如是猜着,他突然有了找人问问的想法。

一个小孩子告诉他,蝙蝠是益类,吃虫子。但那小孩子临了又畏缩了一下,说这飞扑着的东西吓人,像外国故事里的妖怪。老人点点那张老桌子,说:“这里的蝙蝠不可怕,你数——”

老人满意地送那已不怕蝙蝠的孩童回去。一路上有人与他打招呼,有人与他唠上几句家常,还有几个蓦然想起往事的人问起他的故事。老人讲了桌子与蝙蝠的故事,又加上从孩子那听到的说法;晚上果再没人厌骂老屋里的蝙蝠。

倒是老人不再死守着老房子,儿女们给他修了小楼,白墙红瓦;但这新房厅堂中摆的却是那笨重的老桌,

有人说,这新房的顶阁是空的,照例倒栖着与人无害的蝠;老人不回应,但春节时他的门楹写的分明:五福临门。

【作者简介】钟雨萱,女,湖南新邵人,长沙市一中高三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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