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北游击队的故事岁月留痕之1:求 学 之 路
岁 月 留 痕
——我的尘封红色往事
汪庆霖口述 赵荣朝记录
今年又恰逢我95岁鲐背之年,属古稀长寿老人了,我知道生命的长度不能预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去见马克思、毛主席,反正迟早有那么一天。我心中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趁自己身体还好,能吃能睡,能走能动,头脑清醒,记忆还行,口齿顺畅的时候,抓紧时间将自己已经尘封了近大半个世纪的人生经历,特别是那段亲历的血与火洗礼和生与死过程,叙述并记录下来,为后人留下一些史料性的东西。同时,也用此文作为自己献给党的生日礼物。
桂北游击队三大队队员 汪庆霖1949年11月
我的经历离不开那个时代的轨迹,我是一棵长在桂北大地的无名小草,既平凡又普通,可以说是默默挺立。但我叙述的每一件故事片段都是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真实可靠。回眸追忆,是对自己过往的交代,或许不足挂齿,或许不值显摆,但有些经历确实令我不能忘却、格外珍惜。
我把自己尘封的久远红色往事讲述出来作为纪念,也算对我家已逝去的父亲和兄弟的怀念,对一起在桂北游击队并肩出生入死战友情谊的怀念,对共同参加支援第四野战军南下解放全广西和在全州县建立新生人民政权丶剿匪反霸、土地改革运动作出积极贡献同志们的怀念,对桂北人民群众在解放战争中对革命事业支持帮助的怀念。
求 学 之 路
记得在全州内建乡外枧村观音堂小学读书时,父亲就向我讲解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的孔夫子思想,灌输读书才有出息,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这时候我年龄尚小,只知道家里穷苦,父母亲节衣缩食供自己读书不容易,所以发奋努力,刻苦读书,门门功课都是甲等。1944年秋,日本侵略军打进广西,全州沦陷,全村人都跑进深山躲避日本鬼子烧杀抢掠,学校也被迫停课。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全州光复。我经过复学重温功课,一举考上了广西省立全州中学,那也是我们学校那届高小学生中的唯一,我心里感觉迈出了人生理想第一步,也觉得是为家里争了一口气。
小时候我家发生了很大变故,生母在我7岁那年去世。抗日战争胜利那年,我父亲娶了继母,继母对我很好,他养母猪生崽后拿去圩上卖得的一点钱舍不得用,省下来供我上初中当学费,还给我做了一套新衣服去上学。我在学校吃的粮食是父亲从家里挑送的,每一次往返要长途跋涉160多里路,辛苦奔波劳累可想而知。记得当年父亲挑着担子送我到县城上中学,经过石山脚财主唐善生家门时,他羞辱耻笑、讽刺挖苦地对我父亲说:“老张(父亲的绰号),你家里这么穷,还挑米花钱送孩子到县里头上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所有”。原因是他的孩子读书成绩差考不上中学,对于苦出身的孩子能考上初中很白眼妒忌。父亲虽然没有搭理他,但在我的心里却埋下了愤愤不平的的种子。
全州中学开始设在新塘坪龙岩洞国民党停用的兵工厂,后来搬迁到县城董家底,与县城仅隔一条万乡河。当时,同学中大部分是有钱人家的子弟,他们经常在学校里讲吃讲穿讲用比阔气,学校老师也按属地同乡思想倾向划线分派、拉帮结伙明争暗斗。同学关系也很紧张,时常互相指责吵架斗殴。我对这些行为很是看不惯,就采取敬而远之丶置之度外态度,不跟他们比享受争长短,暗地里与他们比成绩。由于我平时学习比较刻苦用功,各科成绩也是样样优等。全州中学因为是省立的,国民党反动势力对学校政治控制很严,伪桂林行署专员陈恩元时常到学校巡视训导,半年后学校进步校长路伟良(实名杨江、中共地下党员,解放后曾任广西桂林师范大学校长)因有同情共产党言论、庇护进步学生嫌疑而被告发,加上本地势力又搞了个“留经(前校长经正行)拒路(现任校长路伟良)”运动,他被逼迫调离他处。我记得学校当局曾以“言行不轨丶从事奸党”活动为由,先后开除了14名有进步思想倾向的学生和老师。那个时候的我思想单纯简单,两耳不闻窗外政治时事,一门心思啃书本读死书,想的是用读书来改变个人命运和家庭穷苦状况。
愿望是丰满的,但现实是残酷的。我在全州中学读到第四学期的时候,由于家庭生活出现窘迫困境,父亲只得去邻村地主家去打长工,又因几个大哥参加共产党游击队受到株连,家庭由此时常遭受国民党乡公所上门敲诈勒索,经济状况已经难以维持我继续读书,面临即将辍学回家种田务农的时候,在省城桂林读师专的内建乡新圩村廖显才到我家告知一个消息,广西省立桂林师范学校要在每个县招收三名公费生,读书管吃管住不要学费,毕业后可以当小学老师,每月有三、五块钱的光洋收入,是一条让人羡慕的体面人生出路,他鼓励我不妨去闯一回。但我转而想到自己只读了初中二年四个学期,还有一年两个学期的课程没有学过,特别是数学中的三角几何根本不懂,差距实在太大,录取可能微乎其微。在父亲的支持下,我壮着胆子去到考试地点全州火烧渡湖南会馆报名,谁知报名资格需要初中毕业证书、肄业证书也可以,因这两样证书都没有我就不能报名。管理住校的老师建议我找学校的唐真顽事务主任去争取一下,唐主任经过详细询问我的姓名、班级、成绩等情况后,二话没说就给我办理好了初中肄业证书。我如获至宝的怀揣证书赶紧到湖南会馆才报上了名,后来我顺利的参加了考试(除数学中的三角几何题扣分外,其他科目都是满分)。一个月后放榜我被录为备取生,因为有一个富家子弟请人代考而害怕复查再考就自动放弃了资格,我又升格为正取生,成为名副其实的在省城学校公费就读生。我和父母都为此感到既意外又高兴,全州中学的一些要好同学也来向我祝贺并送行。
广西省立桂林师范学校在临桂县两江镇,创办于1938年8月,是国民党广西桂系在“建设广西、复兴中国”的口号下,以培养广西基层教育的教职员为主的师范学校,是当时广西唯一公费学校。1947年元月,我怀着个人美好憧憬踏进了桂林师专这所我梦寐以求的学校。我们学生享受每个月64斤大米(包括菜金在内)公费待遇,住宿、书本、学费不交钱,七八十个人住在一个大通屋,睡的是上下铺架子床,被盖蚊帐自备,吃的是大伙食堂。我们这一年级总共8个班,每个班约40人,我被安排在26班。班主任是谭英才,南宁师范学校毕业,与我是同乡,说话有点结巴,但对待学生和蔼可亲,是个倾向进步的教师。学校校长李世丰是兴安人,他思想比较反动,对学生政治管控丶行为禁锢极严。学校还有两个少尉军训教官,专管学生的军事体能训练、军事常识讲解丶枪支武器技能实用培训。听说学生中还安插有国民党特务,负有监视秘报学生中有否亲共思想和出轨行为的任务。
入学桂林师专后,我非常珍惜这难得的学习机会和条件,开始了青灯孤影坐冷板凳,如饥似渴学书本知识的简单枯燥校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