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盐河来
风自盐河来
□汪厚霞
又是一个晴好的早晨。我沿着盐河绿化带晨练。微风拂面,垂柳轻摇。盐河水面,风吹微澜,浮光跃金。偶有船过,洪波涌起,旋即又恢复平静。
盐河并不很宽,但风吹波起,河水也浩浩荡荡。偶有一两艘连绵多节的货船缓缓而沉重地驶过,一种历史的沧桑感扑面而来。
我想到了已经去世十年的外婆。
盐河和外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生于斯,长于斯,葬于斯。
外婆生于盐商家庭,兄弟姐妹很多。据说年轻时的外婆高挑漂亮,被时任保长的外公强掠至几十里外的乡下为妻。
外婆共生了四个孩子,两个舅舅、二姨和我妈。之后不久正值壮年的外公突然病故,留下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外婆的兄弟们不忍看着他们度日维艰,设法又把他们全家迁回盐河边的老家落户。帮他们建了房子,分了自留地,又为两个舅舅安排了工作。为减轻家里负担,二姨和我妈早早嫁人。
本来有娘家的资助和照顾,外婆家的生活也不错的,不料两个缺少严父管教的舅舅不成器,最后落得卖地卖房的结局。
我那时还小,家里经常把我送到外婆家。外婆家房子前面有一大块开阔的空地,一直延伸到盐河边。外婆在上面栽了几行泡桐,种了果蔬。我经常在树下捡拾掉落树下的泡桐树花玩。
那时没有井或自来水,我常跟着外婆到河边用木桶抬水浇菜或作为生活用水。
盐河边长满了茂密的芦苇,只有一个小码头可以站人取水。一有船过,我就伫立河边,痴痴地凝神观望。我不知道那一节一节的船舱里到底装着什么,就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共有多少节,作为回家后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资本。船总是行得很慢,我看见船上的人在盐河里淘米洗菜,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不害怕。有时突突的马达声会惊起芦苇中的水鸟,那鸟儿忽然飞高飞远,向南岸飞去。
那时候天高水长,岁月静好,日子悠长。
外婆每次准备做饭时,先用掉了柄的勺头舀几勺米到箥箕里,颠去混入的米糠,然后再弯腰低头用手仔细挑拣生稻粒。这时我总会凑过去,和她一起拣,并且不停问这问那。对我的聒噪,外婆不胜其烦,总会叫我去“认字”(学习),却总也赶不走我。
不成器的舅舅叫外婆伤透了心。两个舅舅分家后外婆一个人过。她蜗居在小舅家院子的一隅。一间十来平米的平房就是外婆的全部世界,衣食住都在这里。
我妈多次邀她住我家,她坚决不同意。因为离我家较远,我妈又晕车,我们姐弟几个常常抽空去看望她,给她带点吃的穿的或从老家带点米面给她,再给点零花钱。每次她都感激涕零,又体谅我妈的辛苦,还会买点荤腥让我们捎回去。
外婆活了八十七岁。去世前几天我们都去看她,她神智一直清醒,不停说着感谢我们的话,最不放心一年到头辛苦的我妈,说农忙时再也不能去帮忙做饭了。对两个舅舅却只字未提。
外婆一辈子辛苦劳作,老了也自食其力。临终前几天还自己生炉子做饭。她身体至死也无大疾,也算寿终正寝了。我妈却说如果她的饮食能好点,过得再舒心点,一定能活到百岁。
盐河水依旧静静流淌,只是不再清澈如初。河岸的风依旧轻拂,只是不再有芦苇叶的味道。盐河边原来的零乱的民房都被政府规划拆迁了,河畔建了漂亮的小区和绿化带,只是外婆已经不知道了。
一阵微腥的味道从清晨氤氲的盐河水面飘来,一时间我产生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晨曦中已经绽出鹅黄嫩芽的垂柳,静静倒映在盐河微微泛黄的柔波里。
汪厚霞,江苏省淮州中学英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