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锋丨我那即将流失的亲情
记不清值了几年班了,只记得在家中过年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的连情节都已模糊不清了。亲戚、朋友、同事这几天问我最多的话就是——今年你又值班?没办法,我们国有林场的特色,远离城镇,看守的又是没有围墙的露天大仓库,没有八小时内外的区别,没有节假日的概念,周末、周日回家休息不现实也无法实现,只有将节假日攒到一起轮流休息,春节期间自然成了大家首选的休息时间,偏偏我分管资源林政,又逢防火期,家距林场又最近,我不值班谁值班?好在从正月初四开始持续降温,天空时不时地飘下几片雪花,火险等级有所下降。正月十一晚,换班的另一副场长终于回来了,十二上午我匆匆请假同妻子赶回到距林场仅二十多公里已二十多天没有回来过的家里。推开院门,母亲惊讶地大喊:“噢,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我答应着。
“快进屋里烤火,屋外冷。”母亲拉开屋门说,“你们吃了没有?我给你们做点饭。”
“我们吃过了,刚吃过。”妻子说。
“那我给你们烤几个包子,还有刚煨的面茶,你们一人喝几杯暖暖身子吧。”
“不了,我们刚吃过,不饿。”妻子阻拦母亲。
母亲固执地烤上了包子,又取出茶罐煨上了面茶,说:“吃一个也行,一人吃一个,我烤上了。”面茶,又叫炒茶,罐罐茶,在茶罐中倒上油,油熟后将茶叶、面粉、核桃、花生、花椒等佐料一起炒熟,然后倒水在火上煨,要是再加点薄荷叶子或者径杆那的确是别有一番滋味。面茶,老少皆宜,人人爱喝,是当地招待客人的上佳饮食品。妻子还想拦阻母亲,我挡住了妻子,这是母亲的心意,是母亲对儿子、儿媳妇的疼爱,不接受母亲会难过的。你吃得越多、喝的越多,母亲越是高兴,受点劳累母亲也乐意,心甘情愿。尽管我肠胃不好,喝点茶就胃酸,吐酸水,尤其是喝炒面茶。但我还是大口大口地吃着包子,喝着面茶,并不时地砸吧砸吧舌头,舔舔嘴。母亲眼角、眉梢都流露着舒心、满足、幸福的笑容。
“今天不走吗?”母亲问。
“不走,我们二十号送昕昕时一起走。”妻子说。昕昕是我们的儿子,现在山西读大一,这些天全凭他在家陪伴爷爷、奶奶,不然真不知道两位老人是如何消耗时光的。
“老头子,娃娃都回来了,要住几天,你快去把猪腿剁了煮上。”母亲对正在院子里遛鸟的父亲喊。
父亲放下手中的鸟笼,取下院墙上挂着的猪腿,我抢过去,对爸爸说:“爸,我来剁。”
父亲推开我,说:“你缓着去,我能行,只要你们回来,我们就很高兴。你们再不回来这肉就都放臭了。”
我不由得一阵心酸,眼角流出了愧疚的泪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母亲边熟练地煨着面茶边说:“你们呆几天就好,房子早就装修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买家具了,我们眼光老了,看下的东西早就跟不上时代了。”
听着母亲的叙说,我羞愧地低下了头,结婚后一直和父母亲住在一起,因为母亲精明、能干,又面面俱到,多年来家中的事务我很少操心,很少伸手,很少给家里买东西、给钱,包括我们的儿子不满百日就放到家中由父母亲喂养,我连一件衣服一袋奶粉也没有亲自去买过。去年9月,母亲拿出她早些年做生意挣的钱给我们买了套百十平方米的楼房,由于我们很少回家,房子装修全靠母亲跑前跑后,我们只是在选房子、瓷砖、木地板、卫浴和门窗时回来过几次。父亲为了省几百元的小工钱亲自砸隔墙,背垃圾,为此扭伤了脚腕,住院一星期,休养了近百日。买房子的40多万都是母亲掏的腰包,我东凑西凑拿出了全部的积蓄还凑不够装修的钱,现在口袋空空的我怎敢说买家具的事。再者儿子马上满二十岁了,最多三五年就该考虑成家的事了,到时又拿什么给儿子买新房?“不急,慢慢来,反正我们又不急着住,最好等昕昕大学毕业回来了再说。”对于房子我是能拖就拖,甚至想将房子一直空置下去,将来等儿子成亲时做新房。同时我也想,这些年要不是父母亲帮衬的话我现在将会是怎样的局面,或许早在一期天然林保护工程中后期那段国有林场最困难的时期就靠打工养家糊口了。
“那还是猴年马月的事,到时再说。难得你们这次能住几天,趁这功夫把能办的事都办好,下午我们就去看房子,最好把窗帘啊、灯啊、床啊、沙发什么的先定下,你们只要挑选好就行了,剩下的事我和你爸后面慢慢干。”家中的大小事全由母亲做主,我知道她决定了就无法更改,这是她的风格。“噢,钱我跟前还有,你们就不用管了。”母亲显然是知道我们已没有余钱了。
我不敢看母亲的脸,“也好,下午我们选窗帘和灯去。”
母亲知道我爱吃青菜、烩菜,“下午吃米饭,想不想吃青菜?”
“想吃啊,下午做个暖锅吧。”
“那干脆吃火锅好了。”
我想到每次家中吃火锅都剩许多菜,常常吃一次火锅家中要吃三天剩菜,每一次吃完后母亲都说以后再也不吃火锅了,“那我定一个房间,我们到饭馆去吃,家里吃太麻烦了。”
“麻烦什么?就家里吃,咱不花那冤枉钱。”
父亲停下手中的活,回过头说,“你妈就想给你们做饭,在家里吃,也省点钱。”
我不好再说什么。
“你们歇歇,我去买菜。”母亲说着已起身,不容你再有任何异议。
我拦住母亲,“妈,你歇着,我去买菜。”
“我去,我还能跑动。”母亲边说边走出了家门。
我追出门,“妈,少买点菜,不然明天又要吃剩菜。”
“我知道。”
下午母亲领着我们和儿子一同上街道选好了灯和窗帘,看着母亲掏钱付定金时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疼痛,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母亲十二岁时外爷扭伤了腰躺到了床上,母亲含着眼泪离开了学校过早地挑起了家中生活的重担,十三岁就背着自己割来的藤条到二十多里路外的集镇去卖,十四岁就参加重体力劳动挣工分,晚上还要加班缝衣服挣零用钱,十六岁就到乡政府做饭挣钱,十七岁时外爷终于撇下母亲离开了人间,同时还给母亲撇下了四个妹妹和弟弟,当时最大的姨姨只有十二岁,最小的小舅还不满百日。母亲成亲后没有离开外婆和那些幼小的姨姨、舅舅们,毅然撑起了那个濒临破碎的家,这一撑就是十八年,直到姨姨舅舅们相续成家立业。母亲因为特别能干,已成了供销社职工,当母亲听说杜仲在成都市的价钱很高时,二话没说背上七十余斤赊来的杜仲和冷馒头干粮步行三十余里路后又爬火车去了成都,尽管母亲身上没有一分钱的零用钱和买车票的钱,尽管母亲当时还不知道成都有多远,有多大,杜仲又在什么地方卖。一星期后回到家中的母亲口袋胀鼓鼓的,家中的每一位成员都多了一套新衣服,还去赊欠的杜仲账款,竟然还有近百元的盈余,这可是母亲小半年的工资啊,尝到甜头的母亲再也没有心思上班挣工资了,毅然辞去了工作跑起了生意。后来母亲把家从乡下迁到了小镇上,在街头摆起了小摊,母亲是两万余人的小镇最早的三个个体户之一,风吹、日赛、雨淋加寒冻,这一摆就是近三十年。那时的生意好的没法说,每天全家人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三天两头货架上的商品就销售的一空二净。那时做生意可不像现在一样坐在店里,一个电话批发商就会送货上门,全凭自己跑东跑西去提货。每次提货的量都特别的大,都在一二十件以上,需用两俩架子车拉,那销售最好的薄荷香烟和元宝香烟每次提货都是五件或十件,这些自然都要母亲一件件从仓库中搬出来,找架子车拉到汽车站,再一件件架上班车,有时中途还得倒换班车,到了小镇又一件件卸下班车,再找架子车拉回家。我清楚地记得假期中母亲领我去天水、秦安、陕西宝鸡、乾县等地提货时的情景,母亲在天水市南山糖厂扛一箱水果糖直接往长途汽车站抗,那可是三四公里的路程啊;在秦安商场内这儿批发一些布匹扛过来,那儿提一些小商品背过去,就为了节省几块钱的挑夫费;在陕西乾县商场提好货物找架子车拉到汽车站,赶到武功县火车站托运,到双石铺火车站下车才凌晨四点多,天漆黑一片,我们只能在站台上守着货物坐等天亮,然后再找架子车将货物拉到汽车站,转徽县再转小镇。晚上住的是汽车站边十多人不分男女的高架床旅社,吃的是那最低价的汤面,面吃完了汤还舍不得倒,还要就着残汤泡上自带的干膜吃。今年已七十多岁的母亲是挣下了不少钱,可也落下了浑身的伤病,十多年的糖尿病,血糖、血脂、血压、四肢、颈椎、腰间盘、脾胃、肝胆、大脑、心脏……每年每月母亲都要上数次医院打吊瓶、扎干针。
吃饭时儿子和同学聚会去了,吃饭的结果仍然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吃完后剩下的菜比吃下肚的菜多得多,母亲总是样样菜都准备,总怕缺少我们想吃的某一种菜,总怕我们吃不饱,最后母亲仍是那句话,“以后再也不吃火锅了。”
十三,大雪,原准备今日去乡下赶酒席(跟人情),同学的女儿出门,好多同学已二十余年没有见面了,这次大家都有借此机会聚一聚叙叙旧的意思。另外同学现在是乡下中心村村书记,场里一个管护站刚好建在他的辖区内,于公于私都得去一趟,可是雪实在太大,乡下的公路又过于陡峭,只得取消此计划,打电话让管护站站长捎去了200元分子钱。上午和中午先后到舅舅家、姐姐家去,姐姐是下岗工人,现开小卖部。姐夫的父亲去年十一月在老家湖南去世,我没能前去吊孝,心中一直有愧,原想和姐夫好好聊聊,谁想姐夫去单位加班了。下午和朋友们在一起聚会。朋友们一个个抽雪茄、穿名牌、开豪车,言谈中不是这个刚建了新厂那个工程挣了几十万,就是这家刚从三亚归来那家准备去香格里拉,并相约全家夏天去拉萨、可可西里旅游,“经济半小时”活动,那百元大钞还不如手纸样被扔来甩去,数千元的输赢大家全都一笑而过,忽然间觉得我很“另类”,这样的生活太过遥远,我还远远不能适应。吃完饭,朋友们又要去唱歌,我正想找借口脱身时妻子来电话让我回家和她到新房打扫卫生、擦玻璃,我借机告别了大家。干着活妻子说,“房子装修好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干,再不干干活,以后住进来心上会不舒服的。”我羞愧地低下头,什么也说不出口。
十四,小雪,刚吃完早点电话铃响起来了,捉起电话是场书记打来的,我的头不由得大了,每次休假都被中途召回,现在书记来电话肯定没有好事情。稍一犹豫我还是接通了电话,尽管我是一百个不情愿接。果然,书记说局定于十八召开全局总结会,十七报到,领导班子留一名副职值班,场商议决定留你值班。我怕书记让我提前回场便抢着回答;好,十七上午我准时回场。书记嗯嗯了几声还是说出了我最不愿听到的话,“没事了早点回场。”“好的,没事了我尽量早点回场。”原准备在家里过十五,十六去天水老丈人家,二十日从天水送儿子到西安,一家三口转转秦皇陵、看看兵马俑、随便游游华山,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跟不上变化,一切都泡汤了,好不容易请了一次假却又要提前回场了。老丈人家还是年前十一月初在天水总局开森林防火会时顺便去的,而今已是三月多。在林区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丈人丈母娘都已是七十好几的入了,浑身是病,尤其是丈母娘得了林业工人的职业病——严重的风湿病,双腿关节疼痛仅能站立,行走必须借助外力,上楼梯更是需要人扶持。去年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丈母娘三次去西安唐都医院治病,妻子三个哥哥三个嫂嫂每家陪去了一次,而唯独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儿和我没能前去,我知道丈母娘最想让陪她去的人是妻子。去年十二月,妻子舅舅的孙女出嫁,我们没能前去,妻子小时曾在外婆舅舅家生活过一段时间,而今舅舅已八十多岁,舅舅想见妻子一面,妻子更想见舅舅一面,也许是最后一面。正月初六妻子大妈去世,陪同我值班的妻子再一次没能前去吊孝。而这次我们原准备一并补上,看丈人丈母娘,看妻子舅舅,看妻子大伯,现在看来也只好再一次取消,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儿子、妻子以及丈人丈母娘开口诉说,尽管丈人丈母娘妻子儿子都是开通人他们谁也不会埋怨我,可叫我如何面对他们?
中午和妻子陪母亲去几个家具店转了转,大过年的,家具店冷冷清清,家具少,人也少,没有选到满意的家具(中意的价位太高)。下午又有儿时一起光屁股玩耍的朋友约请,不好拒绝。母亲听说我要在外边吃饭时,脸上立刻流露出了失意、惋惜,“又要在外面吃饭。”母亲唠叨着,我分明听出了不舍、留恋和无可奈何。
十五,元宵节,又逢情人节,我关了手机。中午和妻子、儿子陪母亲到各大超市选洗衣机、冰箱、电视、空调,当看到商标牌上一个个天文数字时,我的头不由得大了,只好找各种理由搅和,最终什么也没有选好。下午儿子又和同学聚会去了,姐姐一家关了小卖部的门,舅舅全家也赶了过来。饭间父亲感叹地说,“昕娃不在,全家人吃顿饭真不容易啊,明天继续吧,就算是找个借口大家聚一聚,说说话吧。”晚上陪母亲看龙灯、烟花。
十六,小雪,上午朋友乔迁新居,我前去恭贺。中午领儿子到他三舅家去玩,顺便还上了替我们捎搭的人情分子钱(妻子舅舅和大妈家),回家时我忽然想起儿子回来已一月多了,我还没有陪他上过街,买过东西,过年也没能给他买一件衣服。妻子和我同在一林场工作,儿子出生还没满“百日”就强行断奶由爷爷奶奶喂养,也许是没有吃到母乳的缘故儿子自小体弱多病,一次次当我们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儿子在哭、母亲在哭,妻子也跟着哭,我的心几乎都要碎了。儿子小时很黏我,只要听说我回家,一定要爷爷领他到车站接我,一头扑入我怀抱便再也不离开。每一次分别,儿子都号啕大哭,哭得我们全家人直流泪。随着儿子进入幼儿园、小学读书,儿子逐渐变得少言寡语了,不再去车站接我了,不再做我的小跟班了,我离开时也显得无所谓、不再哭啼流泪了,儿子明白了哭啼也改变不了我要离开的事实和结局。刚开始我还觉得是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后来我才明白是儿子和我疏远了,陌生了,对我的去和留无所谓了,更是对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的无声的抗议。儿子读初中时,我们不得已决定让妻子请长假回家专门照看他,转眼间儿子已满十九岁,这十九年来一直在大山里上班的我压根就没有好好照看过他,这十九年来我很少有陪他超过一星期时间的,这十九年来我领他去的最远的最大的城市就是天水市(去丈人家),这十九年来我就没有尽到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儿子幼年时很随意的三句话至今还像钢针样深深地扎在我心窝里,一想起心就痛,撕心裂肺的痛。第一句话是儿子快满四岁时的事,那天我领儿子去玩,超市中儿子相中了一辆玩具车,兴奋中的他不假思索就对我大喊,“爷,给我买……”儿子无意中的一声“爷”喊得我头皮发麻、浑身发冷、心拔凉拔凉、后背嗖嗖窜凉风,直喊得我像没有魂灵的干尸样直愣愣地站立在原地,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惭愧、内疚,脸上热辣辣的似火烤,没有面目也不敢正脸去看儿子,多日不回家,没有陪伴过儿子,没有关心过儿子,没有照顾过儿子,儿子已习惯我(父亲)不在身边的生活了。儿子也视乎意识到自己喊错了,急切间收住了没有说完的话,难为情地瞅着我不停地吐舌头。超市服务员惊奇地指着儿子问我,“他叫你什么?”我羞愧地低下头,“我经常不在家,都是他爷爷带他玩,他已习惯喊爷爷了。”第二句话是儿子四岁刚上幼儿园时的事,那时儿子在家中以“小皇帝”自居,特陶、特任性,尤其是不好好吃饭,一顿饭吃一个多小时是常有的事,就那还是他爷爷奶奶左一个“宝贝”右一个“乖乖”才勉勉强强地喂一口饭。那天,儿子也许是见到我和他母亲都回家的缘故,表现的特兴奋特顽皮,他爷爷追上跑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一口饭喂进嘴里,谁料想他却愤愤地瞪着他爷爷吐出了口中的饭团,我坐不住了,冲上去揪住他的小耳朵并在屁股上摔了两巴掌,儿子号啕大哭,抽抽搭搭地说了句让我今生都无法忘记的话,“人家的爸爸每天抱着儿子买这买那,我的爸爸经常见不上面,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收拾我。”从那以后有十年时间我没有收拾过他。第三句话是他五岁时的事情,我领儿子去小姨家玩,儿子提出要玩具,我答应他过会儿买。我那刚七岁的小表弟对他说,“不行,让你爸现在就买,过会他准骗你,就不给你买了。”儿子丝毫没有犹豫而干练地说“我爸从来不骗我。”而今细细一想,儿子五岁前我很少承诺过他什么,自然也就从没有骗过他。而五岁后我又不敢承诺于他,每当儿子电话中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时,我总不敢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总是以“过几天回来”敷衍,过几天后我没能回家,十几天后仍没有回家,一月后照样没回家,一次又一次……而现在儿子和我如同路人,什么也不对我说,看到我低下头就走开了,连正眼看我一眼都不看,现在他的口头禅就是,“我爸的话从来不靠谱。”我是一个失职的儿子,更是一个失职的父亲。现在儿子又即将离开,一走就是小半年,愧疚的心驱使我领上儿子在大雪中走上了街道,跨进了超市。愧对父母,愧对妻子,愧对儿子,愧对每一位家人、亲人。还有那许多同学朋友,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只是在三十晚上通了通信息,原约定正月里好好聚聚,现在看来又落空了,下次相聚不知又要到何时。朋友,变远了;友情,变淡了;每一次都是我悔约,每一次都给同学朋友留下深深的遗憾,我真不知道同学朋友还会不会再一次原谅我,我更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有同学朋友。
下午,儿子很听话没有外出,姐夫却因单位同事的父亲去世前去帮忙处理后事了,阴差阳错,一家人今年是无法聚齐吃顿团圆饭了。晚上,办公室主任打来了电话,让我明天早一点赶到林场,场长有工作要交代,交代完后要赶去天水总局。
十七,昨夜好大的雪啊,院内、屋顶、山川全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公路上静悄悄的,不要说有汽车,就连个人影也不容易看到,回场只有等中午雪消了再说。我又躺在了床上。九时四十分,场长打来了电话,说;原准备等我回场交代完工作后才赶去天水总局报到,现在看来等不住了,让我尽快赶回场里值班,这几天到各管护站走一走,检查考核本月工作。另外,联系森林派出所、乡镇府到严坪村清理整顿骡子驮队,配合头二三滩管护站加强巡山值班,彻底杜绝开矿人员、物资进入保护区。老天啊,这一大堆事干完,还有那传达总结会精神、制定本年度工作计划、修改管理制度、春造、春育、林地清理、矿山整顿、野生珍稀濒危动植物保护、踏查铲除毒品原植物,还有那要命的森林防火……唉,真不知道那一天才能再回家和全家人吃顿团圆饭。亲情、友情、同学情正在我身边悄悄地溜走。
坐在回场的公交车上,我想起了那些至今还没有能回家的同事们,尤其是那些各基层管护站、点的值班人员,那远离村庄的白崖、聂家湾管护站点,那泥泞水滩中的黑沟、孟滩管护站点,那荒山野岭里的龙骨梁、刘家岭管护站点,那冰天雪地中的梨园头、二岭关管护站点,一两名职工孤零零地困守在管护站,面对白皑皑的积雪,十数天见不到一个人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面包车在徽谈公路(徽县至谈家庄)上飞驰,耳边不由回响起了陈红演唱的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常回家看看》:
找点儿空闲
找点儿时间
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
带上笑容
带上祝愿
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
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
爸爸张罗了一桌好菜
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
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谈谈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哪怕给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
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呀
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哪怕给爸爸捶捶后背揉揉肩
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呀
一辈子总操心就奔个平平安安
我满面泪流。
2014年2月
作 者 简 介
杜锋,男,甘肃徽县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现就业于甘肃省小陇山林业实验局,林业工程师,喜游山水,爱好文字,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行参菩提》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青泥岭》、《秦州文艺》、《陇林文萃》、《行参菩提》微信平台等,有作品入选多个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