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念念
念 念
文/卜凡
念念睡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晚间入睡前吃下的一颗安眠药，才一个时辰药效就过去了，医生叮嘱每日里入睡前只可以吃半片，她这半月来，却偷偷开始每日都吃一片。这几日看来，一片也已经不顶用了，她克制着自己不在加量。想着这夜晚的光景真是难熬，这会怎么着也睡不着，她不知道在这未醒的天光里该怎么度过接下来漫漫的几个时辰，或者说，这个点起床能做些什么？失眠已经困扰了她太长一段时间。
空气里充斥着腊月的寒气，眼睛裸露在被窝外，冻到干涩，她却无法闭上眼睛，索性就在脑袋里幻想着今日要完成的一幅油画，眼前蜿蜒的线条像极了没有规律的蚯蚓，赤红的火球像从地狱里横空劈出来，她瞪着眼睛仿似在那幅画里看到了惊恐的一幕，是自己的面孔狰狞着又那么真实在火里燃烧，却是已经变形了的，她却知道，那就是她自己。此刻，她好像真的陷入了梦魇，是有人在窗外一声叠一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她努力擦拭着眼睛，却发现眼前模糊一片，正欲作回应那声声叫喊，那模糊的手已经透过窗子紧紧拉住她的身体要拽她走，因看不清面孔，她更觉此刻心脏极速收缩，陷入极度恐惧，只想大声喊叫母亲，撕心裂肺的无数遍无果，她明显感觉身体已经被拽到了半空，正慌乱无措，唯留着一丝挣扎到底的决心时，才见母亲急急破门赶来拉住她的身体，慌乱间竟凭着最后一丝力气一把紧攥住母亲的手，却是再也不敢松懈一丝一毫的，只在挣扎间硬是凭着意念执意醒来，才发现一切竟只是个糟糕的梦魇，环顾空无一人的房间，仍觉恐慌尤甚。
却是再也躺不下去了。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食物，只剩几日前一位朋友来时忘了拎走的胡萝卜和一朵西兰花，想着午间的菜刚好可以用它们来做，短暂的想了一会，她从冰箱上还是拿了些硬币，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外套，为了母亲临走时的叮嘱，往后无论如何都是要吃早饭的，身体健康是母亲对她唯一的希望。走了一条街穿过两个巷口，她才找到几年前最喜欢的一家早餐店，门口已经排了很多人，犹豫着，忍着心下生出的逃离，只两步作一步似得往那手快如影的老板面前挪着步，因为冷，牙齿上下打颤，只得哆嗦地告诉老板：“两个小笼包，素的，一碗汤。”
“小姑娘减肥呢，小笼包咱家没有素的，都是肉馅的。”老板笑吟吟地看向她。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怔愣间有人蹭过她的胳膊，对老板喊道：“一屉子蒸饺、两个牛肉包子、一碗鸡丝豆脑，哦，对了，我还要两块钱的油饼。”
“看见没姑娘，多吃点。”老板加快着手里的速度，冲她又咧嘴笑着，她有些手无足措，脑袋有片刻的恍惚。看着面前的食物却只觉得喉咙里有东西上涌，只连连摆手，说：对不起，我不要了。我还有些事。”转身撒腿往回就跑，只觉心脏突突地跳着，在留下来，她怕自己真的当场吐出来。对食物，已经是这番抵触了吗？寒风仿佛冻住了她眼眶里的快要涌出的眼泪，所以硬生生的像是有把小刀铬在眼睛里。铬的生疼，却不敢伸手去揉一揉。那些硬币在手心用力的攥着，仿似随时都有嵌入掌心的趋势。
街头有人对她招呼。
“念念起的好早啊，是去锻炼呐！”
她隔着老远，只觉得面孔生疏，有个模糊的轮廓渐渐从雾气里慢慢清晰出来，凭着从前的感觉不好意思去怠慢，连连点头敷衍了去，话却是不知如何回复的。也不知那人看没看见，就已经擦身而过。
还是躺回了那张床，被窝里还暖着，盖的被子，还是母亲有一年冬天亲手给她套的，她怕冷，母亲就托人弹了新棉花，打了好几床足足有十斤重的被胆，只一日，母亲就把被子赶做了出来，她欢喜的不得了。那时同学都还笑过她，一百多斤重的身子，竟然还怕冷，不知那脂肪用来做了什么用。她在被子里用右手摸了摸左手臂，如今有些骇人的只剩下铬人的骨头。她忍不住摇摇头，用手去攥紧了手里的被子，仿佛那被子还残留着属于母亲手中的温度，眼泪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这一躺下在回忆里浮浮沉沉间才是真的睡了去，再醒来，窗外已经天光乍现，阳光耀眼的很。她踢踏着拖鞋就跑到了院子里，想看一看那只刚孵出来没一个星期的小元宝鸡仔，这一出来，才发现寒风倒灌如冰凌，那院子里竟却还有几枝月季在这样寒冬腊月的风里顽强地绽放着。因着这样寒冷的天气，院子里之前母亲种下的花都有些打霜冻坏掉了，在也看不见绿色的叶子，平添了几分萧条，而那只本来应该待在她精心做好的小窝里的黑色的小元宝鸡仔，却不见了踪影。这让她本来有些欢喜的心情顿时又难过和悲戚起来。她总是没来由地就难过起来，快乐好像在这片阳光下，总显的是一种奢侈。她想不通那只黑色的小元宝鸡会跑去哪里，会不会在她不小心睡着的时候被猫儿叼了去。她掩面痛哭起来，院子里的那棵毛泡桐树也似是听懂了她的悲伤，这会和着风也随她飒飒地哭泣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有人敲院子里的门。是昨日清晨在雾气里和她打招呼的人，她凭着声音可以判断出来，声音像早年母亲的声音，却比母亲要细一些。母亲的声音柔柔的、低低的，像是春末的毛泡桐花。
“念念啊，我刚锻炼回来，瞧着这小鸡仔在门口转溜，想是你养的吧。”
那门闪着条不大的缝，刚好漏出一张脸来，她的视线却全在那双手中间被小心捧着的黑色小家伙上，简直欣喜若狂，只觉得有股血液蹭蹭地往眼前和脑袋里涌，眼前有片刻地黑白，心底却压着无法名状的一种情绪，对她来说，这个小家伙不仅是一个生命，更是一种寄托和陪伴。她现在有一种失而复得又万般珍重的感觉。那小家伙远远地望着，机灵的很，俩只小眼睛黑黑的泛着无辜。她却觉得，这一刻一定是这一天最美好的时刻。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蹦跶到怀里的小家伙，一个劲地向那人道谢。那人也没想过她会如此珍视这个小家伙，却也被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感染到有些动容。不禁联想到此前这个家的景象，如今命苦的竟只剩下这么一个孤女，却也是瘦的再也没有往日里那般活泼机灵的样子。她想去把她拥在怀里抱一抱，却见她已经抽身慢慢往后退，那身影在这清晨的阳光下有种赢弱的不堪一击。竟让她生出一种恍然如隔世的感觉。从前的那个可爱喜欢亲近人的小女孩哪里去了？她慢慢从这个家退出来，轻轻地关上大门。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也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
本文作者：心素如简FLOWER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