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夜读」疯妻子-你是我此生无悔的选择……

1970年,18岁的戴建国初中一毕业,便到黑龙江逊克县“下乡”。一群上海小青年,天天干着从没干过的农活,屯子里最漂亮的姑娘程玉凤爱上了戴建国。

戴建国与小凤的亲密接触被人撞见了,村子里闹腾开了。对小凤的父母来说,他们只有一个闺女,哪能嫁给一个什么农活都干不了的上海人?说不定哪天拍屁股就走人了,那女儿怎么办?于是,1971年冬天,趁着我戴建国回上海过年,他们决定把小凤嫁给邻村一个男子。

面对突然而至的婚事,小凤誓死不从,将送来的彩礼丢到门外。小凤母亲束手无策,便说家里收了人家300元钱聘金,如果你不嫁,就找上海人要300元钱退给人家。这话让小凤看到了希望。她匆匆赶到百里之外的城里,找到邮局发电报给戴建国,要戴建国速寄300元钱为她赎身。

如果戴建国相信了这一切,并按照母亲希望的做了,后来的事就不会发生。可是戴建国没有。也许是他对这电报半信半疑,也许是以他当时一天两毛钱的工资,根本弄不到300元钱,也许是他尚未真正想过娶她为妻。总之,他接到了电报却没有寄钱,也没有回复。

婚事没延期。为防小凤再逃,小凤父母将她绑了,用被子包着抬往男方家。一路上,小凤一声声哭喊:“戴建国,我被卖了,卖给别人当媳妇了……”路有多长,小凤就哭了多久。最后,看到站在门前迎亲的新郎,小凤突然口吐鲜血,发出一声凄厉的大笑……小凤就这样疯了。

留下来娶她

是男人就别无选择

第二年春,戴建国回家了。“你可回来了!”有乡亲拦住他,“你知道不?小凤疯了!出嫁那天,喊着你的名字疯的……”

戴建国打听到小凤进了北安精神病院治疗,千方百计进了她的病房,但小凤已经不认识他了。

到了1975年上半年,当地学校招考教师,戴建国毫无悬念地成了当地村小的一名老师。

而此时,小凤已经被婆家退了回来。

1978年,动乱结束两年后,各地掀起知青返城潮。上海家中,戴建国父母也一月几封信催他回城。戴建国犹豫过,可是想到小凤已不认识他了,留下来也毫无意义,最终决定走。

那天一大早,戴建国准备去县城坐车到市里,再转火车回上海。谁知,正当戴建国背着包从村前路口经过时,却惊讶地看到,平日疯疯癫癫的小凤就站在村头树下,不哭,不笑,不闹,只安安静静地盯着他,任他从她身边走过。戴建国的脚步,哪里还迈得动?

为了小凤受的伤害,也为了自己的良心,戴建国选择留下来。课余时间,他开始主动往小凤家里跑。说来奇怪,自村口送别那一幕发生后,再见到戴建国,小凤就会安静许多。戴建国开口说话,她就不打不闹,安稳地坐着听。这让戴建国看到了希望。到1979年上半年,他终于下了决心:娶她为妻。

无论对于谁,这都是一场地震。听说戴建国要上门来提亲,小凤父亲正卷草烟的双手颤抖着,怎么卷也合不了口,小凤的母亲先是瞪大眼,继而号啕大哭。而上海这边,戴建国的父母,亲属都在骂:“你是不是也疯了?”

戴建国不管。“我说过,永远不离开小凤;她也说过,生死都是我的人……让我们一起过吧,说不定,真有奇迹发生。”

1979年10月1日,戴建国27岁生日这一天,他去当地的民政所办了与小凤的结婚证书。

当晚,戴建国拿结婚证给小凤看:“小凤,我们结婚了。”小凤用手指着证书上“程玉凤”三个字,抬起头,望着戴建国,似乎在问:这是我吗?戴建国点点头,一字一句地说:是的,是你的名字,我媳妇的名字。母亲便笑。她将结婚证揣在胸前,抱着它睡觉,怎么要也要不回来。三天后,小凤父母请亲友喝酒,小凤一点儿也不闹。大家感叹不已:“爱,还真是一帖良药啊……

疯妻不可弃打也好骂也好都得忍着

疯妻不可弃, 打也好骂也好都得忍着,可惜,所谓好转,只是假象。婚后没几天,小凤疯态复发。

戴建国挑灯写就的文稿若没藏好,转眼就成了小凤手下碎片。睡梦中,戴建国常被小凤的尖叫声惊醒,醒来发觉脸上火辣辣的,一摸,竟是被她抓的满脸血道道。

满脸伤痕,第二天如何面对学生?戴建国发愁,却不忍责怪小凤,因为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他的时候,嘴里声声叫着“建国”“建国”……没办法,戴建国只能轻柔地安慰小凤,尽量让她情绪平息下来,母亲实在不住手,他就将她的手牵到他脸部以外的、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比如背呀、腿呀,任她去抓、去挠、去撕扯。

1980年,小凤生下了孩子。

母爱太伟大。不管小凤怎样疯癫,她从不伤害孩子半点,从没误过一次给孩子喂奶。

1981年,戴建国因不时在当地报刊上发表文章,被县广播电台调去当记者。因为获奖无数,短短数年,他就成了中级记者,后来还被评为黑龙江省十大优秀编辑,升职为黑河市逊克广播电视局总编。

有人开始劝戴建国,考虑到你的脸面,就让小凤随她父母生活。戴建国摇头:“有个疯妻就丢脸面了?她是为我而疯的,我哪有嫌她的道理?”

1997年,上海的家出现变故,年过八十的母亲也要人照顾。戴建国决定回上海。小凤父母支持他回去,但不同意他带小凤走。他们说:“建国,你是好人,小凤的情况也好了许多,就让她留在这边吧!拖了你近30年了,已是仁至义尽。离开小凤,你后半生可以去过轻松的日子,我们一点也不怪你。”戴建国摇头:“不行,小凤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了。何况,最苦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我相信,在上海,她能更快好起来。”1997年8月,戴建国带着孩子和小凤回到上海。其时,孩子已17岁,并考入上海一所大学。牵小凤走下火车那一瞬,我看到小凤的眼睛一亮。繁华的大都市,显然在激活小凤的意识。

疯梦一朝醒,白发我家翁媪

到上海后,小凤的情况好了许多。

她发病的次数少了,不再闹得天翻地覆。只是,也许潜意识里觉得这不是她过去的家,稍不注意,她就会溜出门去,在街头盲目地找着什么。

这可苦了戴建国。每次小凤不见了,他就只能蹬着自行车大街小巷地找。有一次,不知小凤是坐地铁、公交还是走路,竟从家所在的闸北到了徐汇。等父子俩找到小凤时,她正蹲在徐汇街头一拐角处的快餐店前,两眼死盯着人家面前的盒饭。戴建国奔跑过去,一把将小凤搂到怀中:“小凤,小凤,你还在,你还没丢……”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戴建国笑着笑着就大哭起来。

此后,戴建国再不敢大意,请了保姆专门看护小凤。回上海之后,戴建国进入闸北有线电视台,先当记者,后做编导,再后来进入一家影视公司做编剧。

2010年10月22日下午,戴建国说一家人好久没去黄浦江边走走了,于是牵了小凤前往外滩。

他们一家人挑了一个面对江景的餐馆吃饭。戴建国兴起,提出喝点儿酒。

服务生便给父子俩摆了两个酒盏。不想,小凤望望两个酒盏,再次将目光紧盯着戴建国。

戴建国一阵惊喜:“小凤,你也想喝点” ?

天啊!小凤竟点了点头。

叫服务员迅速加盏,迅速倒酒,一家人将酒杯碰到了一起,包括小凤。

看这夫妻俩一头银发,想着他们30年的爱与沧桑,恍惚间,记起“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的句子,孩子热泪盈眶。

“爸爸妈妈,这些年你们受苦了!”孩子站起来,举起杯,端向父亲母亲。

就在这一刻,小凤喊道到:“儿子……谢谢你!”

谁的声音?妈妈的声音!妈妈清醒了?就这样醒了? 孩子热泪盈眶......

巨大的幸福有如浦江之水突起风浪,戴建国抱紧母亲,任泪水尽情流淌在上海的这个金灿灿的黄昏……

2011年8月,在阔别东北14年后,戴建国带着小凤和孩子,一大家人回到戴建国的第二故乡。大东北的天空高远空灵,黑河依然唱着千年不哑的歌谣。站在他和小凤初次相拥的小河边,戴建国对孩子说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碗苦水和一碗甜水,我只是把苦水先喝了而已。”

监制:橘籽

编辑:徐亚楠

责编: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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