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温暖我生命的“贿赂”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倘若没有深爱不曾付出,怎会开出如此馥郁的花?
温暖我生命的“贿赂”
文 ‖ 张亚凌
我常常想起深藏在记忆里的贿赂,想起它们,心海就泛起朵朵浪花,每一朵都在诠释着真诚与爱。
二十四年前,我还在很偏僻的一所乡下中学任教,偏僻到回一次城里的家就是一次折磨,真是从地狱直升至天堂,可谁愿意积极主动地返回地狱呢?要回乡下学校了,我就磨磨叽叽,收拾了这个忘了那个,分明是故意的,妈妈也是满心的不放心,恨不得把家一打包连她自己都让我拎走。如此反反复复,心里拉锯般难受,索性减少回家次数,一两个月回去一次。
从乡下调进城里,是乡下老师梦寐以求的美事。有点关系的,都钻窟窿找缝隙,接二连三,调走了。几番努力,依旧回城无门,沮丧至极,只好钻进书里找点安慰,在文字里安顿自己。
周末,飘着小雨,我在棚顶不时有老鼠跑过的房子里翻看着《静静的顿河》。看到“人是为了自己的希望才活着的”时,一下子就被铺天盖地的悲哀所淹没。这个偏远的乡下学校,有希望吗?有吗?!我懊恼地把书撇到一边,以被子蒙头,却像在热锅烙饼一样无法安静。
突然听到敲门声,还有细细小小的“报告”。拉开虚掩的门,是班里最文静一说话就脸红的田静。她拎着一个布兜。
“老师。”她怯怯地打了声招呼,打开布兜,取出白生生的新辗布包裹着的东西。再打开辗布,塑料袋里装着七八个包子。“还是热的,肉的,我妈叫您赶紧吃。”她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就跑了。
那时吃肉还是奢侈的,我们也是发一次工资割点肉。她妈妈给我带了七八个肉包子,兴许他们一家也没吃多少吧?印象里这是我第一次收受贿赂,很忐忑,以至于那一周看田静总不自在,有“虎口夺食”的罪恶感。
又是一个周末,我坐在房子外面的台阶上,看着流云想着心事,回不去的城里,总是充满诱惑。
“张老师。”是陈星。她抱着个大白菜,满头大汗,笑嘻嘻地看着我。她后面背着一周的干粮,右边挎着鼓鼓的书包,左边还吊个沉沉的袋子。她家距离学校十多里啊,就那样一路抱着大白菜走到学校的?“我妈让带给您。”
——左边那个沉沉的袋子里是红白萝卜。
直到多年后,我的眼前老出现一幅画:背着抱着挎着那么多东西的小女孩,满头大汗一脸灿烂,身后,是绵延十多里的崎岖小路。
或许,就是包子、大白菜、萝卜开始压着我的心,让它不再浮躁地向往城里,开始亲近乡村。
细想起来,我接受的贿赂还真不少。
那个小木马,是捣蛋鬼李亮的爸爸给我孩子做的。他爸是木匠,面威,话少。而李亮,话比脑子跑得快,老是说话惹麻烦。又受不了别人的话,动辄就上拳脚。对他的思想工作没少做,他点头答应,转身就忘,以至于我老跟在他后面擦屁股。后来我采取了极端作法:除了上课,他必须时时跟着我,确保在我视野之内。别说,这一招还真治了他。
那个看起来毛毛糙糙的布贴画,我搬了几次家都带着。是孩子们得知我第二天过生日,连夜,找各种布片,剪呀粘呀,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贪婪的人,此刻却惊奇地发现:我很贪婪地享受着回味着这些如花般美丽的贿赂。倘若没有深爱不曾付出,怎会开出如此馥郁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