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杨维桢的书法,已是人到中年

杨维桢,元末明初著名诗人、文学家、书画家和戏曲家,与陆居仁、钱惟善合称为“元末三高士”。杨维祯书法草书最胜,笔势岩开,有“大将班师,三军奏凯,破斧缺牖,例载而归”之势,名作品有楷书《周上卿墓志铭》,行书《张氏通波阡表》《真镜庵募缘疏卷》,草书《梦游海棠城诗卷》等,其余墨迹则多见于书札及书画题跋之中。

中国书法史上的经典碑帖,文章中虽不能尽详其美,但绝大多数都是一见倾心的。但有一个人的作品例外,他就是元代书法家杨维桢。说实话,有一段时间我费尽心力,却怎么也无法从他的书法中,感受出几多美感来。如果那时候,有“丑书”的说法,我一定会不假思索地把一顶大帽子,“咣当”一声扣在他的头上。

可随着书法实践与审美阅历的自我提升,开始欣赏美的同时,也渐渐对古拙老辣“真香了”。世界上并不缺少美的东西,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我这双眼睛竟然也开始发现出杨维桢的“丑书”之美来了。

杨维桢《题杨谦小像》 局部

小时候,家境清贫,多吃粗粮,因此看别人拿着白面馒头都馋得咽唾沫。而如今,白面馒头吃久了,回老家能吃一顿高梁米饭,都激动得差点儿热泪盈眶。其实,哪有什么粗粮细粮之分别呢?论营养,粗茶淡饭更养人。只是世俗的眼光过早地贴好了标签,只注重颜值和口感,大米白面自然受宠。当我悟出粗粮也一样是上天恩赐的珍贵粮食时,年纪也步入了中年。

读懂杨维桢,也是人到中年。

好的书法来自于技法的娴熟,格调高雅,气韵生动,特色鲜明。自如其人。年轻时识人,多重外表,中年以后识人,更看重其内心。秀外慧中固然人见人爱,但外丑内美的的高人,却非常人能识。

杨维桢《题杨谦小像》  局部

在元朝,赵子昂就是秀外慧中的书风代表人物,他以一人之力横扫南北,一统当时的书坛。言必谈王羲之的时代,但杨维桢却以一笔“丑”字异军突起,竟然也牢牢地占据了书法史一席之地,岂不怪哉!

龚琳娜是为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手,学院派的民族唱法得了那么多奖,可是知道的人却只有音乐圈的人。但是一首“自毁形象”的神曲《忐忑》,惊奇了无数人的耳朵,于是,她开始变红了。好好唱、认真唱、努力唱,唱得好的人太多了,不好好唱却唱得好的人就没有几个了。艺术的生命灵魂是其独有的特色。

赵孟頫《秋深帖》

元朝的书法,若只有赵孟頫的二王复古书风,太单调,没有意思,杨维桢的搅局,使元朝的书法变得妙趣横生。

在唐代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有豪放,就有含蓄;有冲淡,就有纤秾;有绮丽,就有自然,等等。这说明,艺术的美,从来不是只有一条标准。

不走寻常路是杨维桢的招数。他以没有招数的招数,没有笔法的笔法,一支秃笔,左刷右抹,终于把自己炼成了一代宗师。

他这么大胆子究竟从何而来?细细地帮他想一想,推敲一下,他竟然如此底气十足。

杨维桢《真镜庵募缘疏卷》  局部

杨维桢的老家是绍兴诸暨,万卷藏书楼是他父亲建在铁崖山上的一座藏书阁,杨维桢年幼时,父亲送他到了书阁之后便撤掉梯子,用辘轳送饭,这样如此便是五年。从小就聪颖过人的他,能“日记文章千言”,五年之后,杨维桢自然已是满腹经纶的了。

有学问得人只能被认作是学者,但他却还是一位文学家,在诗、文、戏曲方面也有自己的作品。他的古乐府诗,温婉、美丽动人,雄伟、豪迈自然,被称作“铁崖体”,历代文人多有推崇。

杨维桢《真镜庵募缘疏卷》 局部

杨维桢的才华如果止步于此,那你就想错了。根据书籍材料,在音律方面,杨维桢也有其独到的见解。特别是善吹铁笛,其“铁笛道人”的别号即因此而来。

杨维桢性格倔强,不逐时流。住在松江时候(今上海松江区),筑园圃蓬台。门上写着榜文:“客至不下楼,恕老懒;见客不答礼,恕老病;客问事不对,恕老默;发言无所避,恕老迂;饮酒不辍车,恕老狂。”

人们经常看见杨维桢清晨披着鹤氅,戴着铁冠,坐在他的小蓬台上,客人来了,他既不请上楼,自己也不下来。好事者与他遥相高谈,有人拿出桃核杯请他喝酒,喝得高兴了,他就取出铁笛,为人生长短弄,旁若无人。

杨维桢《真镜庵募缘疏卷》  局部

他虽然颇有个性,却对出身贫贱而有才德的人,礼之如师父;同样对无才德的人,则即使是王公也白眼相对。势力极大的张士诚占据吴中之后,江南名士竞相投靠,只有杨维桢请都不去。杨维桢一次去苏州,让张士诚知道了,拿出御酒专门款待杨维桢,酒喝一半,杨维桢赋诗一首:“山中岁岁烽烟起,海上年年御酒来。如此烽烟如此酒,老夫怀抱几时开。”张士诚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最后放他走人。

这般真性情之人,和大多数才子一样,喜欢寄情于诗酒声色。元末世事纷乱,文人大多如此,聊以解忧。杨维桢虽不酷爱喝酒,却喜欢参与酒局。出门必有歌童舞女相从,优游必置酒畅饮,作诗必有侍妾端砚。有一次,杨维桢与倪瓒在一朋友家喝酒,杨维桢突发奇想,脱了妓女的鞋子,扔到酒杯里,让大家传饮,美其名曰“金莲杯”。倪瓒洁癖是出了名的,当时大怒,拍案而起,扬长而去。

所以,如此才华横溢底蕴深厚而又放浪形骸的杨维桢,笔下的书法如他为人一般,形成奇崛峭拔、狷狂不羁的独特风格,还有什么奇怪吗?

杨维桢《真镜庵募缘疏卷》 局部

因此,欣赏杨维桢的书法,不能用恒定的准则去衡量,他的字如他的人,人奇字亦奇,有一股奇气鼓荡,这“丑书”还丑么?何况古来就不曾有过丑书之说。只有雅与俗,没有美与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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