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天水】连载小说|墙里墙外(五)|张竞鸿

墙里墙外(五)

文/大地回春

五  征地

郝冬香住进了自己的院子,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在外奔波了这些年,自己一直就像一朵蒲公英,到处飘来飘去,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立身之地。今晚从邻居李叔家借来一点杂粮面,做了一顿酸拌汤,她和弟弟每人喝了一碗。懂事的弟弟弄来一点柴火,烧完炕,两人坐在黑暗的土炕上看着墙那边灯火通明的拆迁安置湖滨小区。

只有一墙之隔,墙那边是城市,属社区管,墙这边是农村,属于乡政府管。拆迁时,所有分了安置房的人员,户口全部转为城镇户口,政府给这些人缴了失地农民养老保险,没有拆迁上的农民,命运和身份都没有任何转变,依然是土头土脑的土农民。但说起这个转变,那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1983年的春天,改革的春风吹满大江南北,西北边陲的这个小县城这一年的春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要早。因为这个县城在春节前,从东南沿海地区异地交流来一位县长,刚刚过完春节,新任县长就开始走访调研,说县城要搞东扩西延,试点先从城东开始,带着土管、规划、财政、税务、公安等等相关部门的领导指指点点,走走看看,最终把城东的杨家门村部分用地和住宅被县政府选中。其原因很简单,这个地方是县城的东大门,古丝绸之路由东向西的必经之路就在杨家门村,所以,是门户也好,形象也罢,西北小县城改革开放的集结号吹响了!

当初,农民们团结一心,举家出动,牵驴赶马,全村上千人全部站在农耕地里,寸土不让,坚决不让政府征收自己的土地。土地,在农民人心中那是命根子、是吃饭碗,农民人失去了土地,就意味着又要挨饿,再说,人们在包产到户前已经被饿怕了,刚刚拿到土地才三四年,吃饱肚子也是两三年,政府又要征收,全村的青壮年站在外围,妇女儿童站在里边,做好了殊死斗争的准备。县政府和城关镇的干部轮番解说、劝告,起不到任何作用。傍晚六点多钟,县委书记、县长都来到征地现场,花白头发、年龄显老的是当地土生土长成长起来的王海华书记,个头中等、一头短发的是新来的李疆发县长,两人看上去年龄相差一个辈分。走到人群前头,王书记首先讲话:“同志们,站在我右侧的这位是咱们的李疆发县长,他是从东南沿海发达地区交流过来的,他带来了很多新思路新战略,我们一定要解放思想,转变观念,一切向前看,摒弃老观念老思路,顺应时代潮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摸着石头过河,要把我们石湾县建设成为宁德省的开放县、富强县、文明县,需要各位父老乡情的支持和理解。我深知,你们对土地的感情就像子女对父母一样,很难割舍,但是,等到全县发展起来了,县域经济发展了,大家都会过上幸福的日子!”农民听了半天县委书记的讲话,云里来雾里去,没听出个所以然,但是,县长讲的简短而有力的两句话,人人都听清楚了,听明白了。县长说:“非法集结,与组织和政府对抗的,公安机关严惩不贷,10分钟后依然逗留此地,没有离开的,一律拘留。”

对于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这些人,听完县长震耳发聩地讲话,牵驴拉马,拖儿带女,不一会全部都回家了,现场早已由土管局安排好的工作人员,按照规划方案给建设用地用白灰撒上了白线。当天夜里,建设队开始拉沙拉砖,准备砌墙围堰工地。

回家的村民们中,思想最沉重的要算杨喜娃,因为分到户那年他还是队长,他家和他姐家所有的土地,几乎都在城东这片全村最好的土地中,这次被政府征用了,他基本就是无地农民,将来生活怎么办?自思自叹中,他很自然地摸了一下四干兜左胸口的口袋,掏出一只大前门香烟,打了几下那个用了好多年的外壳磨得发亮的煤油打火机,没有打着,最后打开打火机的后盖,往里边滴了几点煤油,重新打了两下,点着了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前几年,每年的小麦收上场后,全村人开始“搬田”,把留在地里晾晒干透的青稞、豌豆、豆子混合种植收割捆扎成的“裹头”,集中青壮年利用晚上的时间背到场里,一个壮汉一般能背动四个“裹头”。由专门的垛子匠垒成圆柱形的垛子底,然后把小麦柬(小麦束的捆)一柬一柬靠拢收紧,由外边一圈压一圈到中间、一层压一层,成圆锥形垒砌,形成一个底座是圆柱,上头是圆锥的麦垛子。等全村家家户户的麦垛子全部垒好后,每天吃过晚饭,全村的户主就议论今年谁家的麦垛子最大,产量能有多少。而小孩子,经过了繁忙而劳累的夏收后,开始在麦场里追踪嬉闹,好一派丰收的喜悦。

杨喜娃去年的收成在全村依然是最好的,他家的粮食连续第三年产了一万斤,今年冬天下了好几场雪,眼看着长势很好的庄家要被毁掉建房子,他自打成年后,心里从来没有过这种滋味。到今年夏天,他恐怕就是全村颗粒无收的人了,越想越难受,他走到院子外边,蹲在家门口那棵爷爷亲手栽的老槐树下,听着树枝上你争我抢要进巢的喜鹊的叫声,看着天上高悬的明月,再看看悬在树冠高空的那个硕大的喜鹊窝,叹息道:我的日子将怎么过?

作者简介:张竞鸿,甘肃武山人,从军十八年,现转业在地方工作,热爱诗词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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