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叫我“小田儿”?

Apr.

29.2021

上学时和朋友开了个玩笑,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说:“你好,我叫田雨萌,你也可以叫我小刘。”后来他们就记住了我的无厘头,直到毕业,幽默的标签也未曾摘下。本来嘛,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方便我们互相称呼用的,但是随着环境的变动,我也渐渐发现了一个蕴藏在名字里的深意。

大学外教课比较多,同学之间也经常叫对方英文名。不过亲密点的朋友还是会叫中文名字,通常会省略掉姓氏,只叫末尾两字,而两字名字的人就叫她末尾的叠字。当然也有特殊,比如我们寝室的菜菜。她姓蔡,但是名字和她整个人的性格差太多了,于是我们只叫她菜菜,习惯了就觉得她好像就长成了这个字的样子。

对门寝室有个女孩姓栾,名字和姓的发音很像,但她同寝的南方小姑娘叫不明白,只叫她栾栾。于是我们便也跟着叫,觉得比她本名还舒婉一些,渐渐也习惯了。

大三时在希尔顿实习,所有人都只叫对方英文名。因为集团是国际化的,董事长也是外国人,公司里的文件、办公软件也都是纯英文的,所以叫英文名也不奇怪。但不知为什么,我和他们相处,就像是在用英文版的Word软件,工具栏里的标注都得依靠小图标去识别,明明可以得心应手的事情,却要给自己增加很多屏障。

因此我有时会觉得自己的能力与之不匹配,所以看不懂这些整日藏身于地下的人们,如何在更衣间里换上丝袜和短裙、披上西服外套、带上英文铭牌,就忘记了地面上的风土人情。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假洋鬼子,肤浅地用几个字母覆盖了家人在我本名里倾注的希望,然后高调地行走在大厦之下,那时候,世界都在不见天日中颠倒着。

后来,我换了“地上”的工作。这回同事们终于开始叫我中文名了,和上学时关系好的朋友们一样,连领导也会省略掉你的姓氏,只关注于你的名字。那时候,我觉得活得最像自己,至少大家在一份亲切的称呼下,只在乎你真正的工作能力和性格特点,能为公司带来利益、能和大家相处和睦,就会被真心认可与接纳。

时间回到眼前,这个浮躁的时代背景下,我来到了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里。这里的人又变了一个维度,年纪和观念都带着旧时代的气息。因此称呼也变了,他们叫我——小田儿。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是在叫我,直到我想起我的父亲“老田”,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最后都会活成自己的姓氏,尤其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影响下,你的独特没有人在乎,大家也不会记住你是你,却会在意你的家庭,你的来处。而这个时候,你的称呼就只剩下首当其冲的那个字了,没有浮华的修饰,我们只不过是在父辈影响下的一群人,简单又纯粹。

这里的年轻人,同辈之间仍不习惯以“小”字互称,于是便省略成了一个字。初来乍到时,听着大家互相叫着:“姜、赵、许、乔……”有时会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浮现出《百家姓》。

后来习惯了,也这样称呼别人。当这些不带感情色彩的字脱口而出时,我发现这些人在我眼中都不再是独特的个体了。就像姓刘的人普遍都长得很像一样,我发现我们不是在接触一个人,而是在接触一类人。他们的共同点很多,仿佛一片旷野之中重叠的花草,你无法将一份真挚的感情投注给其中特定的某个人。这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小王子离开自己的玫瑰后,来到花园里见到众多玫瑰灿烂绽放时的心情。

你会在经历过一些事后猛然发现,其实一路走来,我们并没有真正了解过哪个人,也不曾深刻地认识过自己。我们在虚无中逐渐搭建起对世界的认知,丰富自己的同时也不断改变且动摇着。

或许有一天,我们会走出自己的名字,走出家庭的束缚、长辈的希望、自我的概述,走向一个不需要证明自己是谁,也能被天地接纳的境地,然后旺盛地生长、扎根、向阳。这是每一次,当我听到有人叫我“小田儿”时心里在想的。我想,他们不是在叫我,而是在叫那些他们一生所见的所有姓田的人。那是他们的一个选择,正如他们在我眼里,也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姓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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