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川传统村落:段家登
段家登村位于沙溪镇东北角,是四联行政村村委会所在地,背靠华丛山,面对黑潓江,距剑川县城32公里。村后有丰产沟,水利资源丰富,村中建有魁阁古戏台、东皇庵、本主庙等。
“段家登”,即段姓人最早落户居住的地方。据说一位叫段尔高的人,最先发现江边滩涂可供开发,在华丛山半山腰,一株大青树下泉水汩汩长流,可作饮用和灌溉,于是,他最先开发了这个位于华丛山脚坡地到坝子的过渡地带。由于从江西到江东要涉江而过,相比正对面的甸头村,段家登开发稍晚,然而,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剑川州沙溪镇的属村就已包括段家登,可见,那时段家登就已存在。
若从甸头村向东瞭望,可以看到一幢白色的古老建筑物──魁阁带戏台隐现在葱郁苍翠的绿色树林里,这座魁阁戏台便是我们了解段家登的开始。
古典秀美、白墙灰瓦的段家登魁阁戏台始建于清乾隆年间(1736-1795年),早于清嘉庆年间(1796-1820年)所建的寺登街戏台,二者都是先于滇剧形成时期就建盖起来的。段家登魁阁戏台为三层重檐歇山顶木质建筑,台顶梁上题有“清光绪癸卯年大吕月下浣毂旦重修”,即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前为戏台,后是高阁,飞檐翘角,轩昂飘逸,飞阁流丹,充分体现了白族木雕建筑工艺的精良。戏台设于二层,平面呈凸字形,由四根木柱支撑,台口两根外柱立于一对造型生动的石狮上,木柱上书楹联:“水秀山青何处得琼楼画阁;柳荫树茂赏春穷燕语莺歌。”台榭上则横挂着一块木质横匾,上刻“瑶台妙观”四个大字。戏台内部结构层层横料相迭,不用榫头。戏台正面为空地,供村民看戏,再后是一座二层阁楼,为民宿主体;南边建盖了一栋五间平房,兼客栈之用。
据传早年间,段姓女儿出嫁于黑潓江边江东村杨家。那年黑潓江发大水,江东杨家遭灾,房屋田地荡然无存。段家登的岳父母敞开胸怀,允纳女婿杨氏一家落户段家登。从此,段家登便多了杨氏人家。杨氏后人大工匠杨国林,为段姓人家的宽阔胸怀所感动,为报恩,于清乾隆年间修筑了这座魁阁戏台。段家登北麓地势稍高,房舍斑驳的多为最早居住的段氏人家,而南麓地势低处,多为后入住的杨姓人氏,如今村域扩大,两姓人家大抵往南往下扩展。
2002年,沙溪寺登街被列入世界纪念性建筑基金会(WMF)值得关注的100个世界濒危遗址名录,由此拉开了沙溪古镇复兴的序幕。瑞士联邦理工大学和剑川县人民政府共同发起了沙溪复兴工程,在中国各级政府部门、瑞士发展合作署以及多家国际慈善基金会的支持下前后分六期实施。2006年,段家登古戏台于二期工程中被修葺一新。自那以后,沙溪旅游业渐渐兴起,段家女婿吴运鑫,有意重新包装古戏台,让段家登美景重现华彩。夫妻俩和村里签订合同,投入资金修整改造,却苦于资金缺乏。经过三年苦心经营,才将戏台院落基本建设完好,后与美国职业酒店管理人柏昆于2012年正式合作,重修了外围露台并将五间客房重新装修,客栈品质大幅提升,一个小型精品民宿——“沙溪戏台会馆”诞生了。
与古戏台一样闻名的是段家登东北角的东皇庵,其似一座深山古刹,高洁肃穆,攀过一段石板路便抵达。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小座山神庙,沿路而上,又竖有一座功德碑,略记东皇庵的修建始末。绕过白墙,遂至东皇庵大门,朱红色门前塑着两头石刻蹲狮,刀工精巧,护佑平安。大门微开,被上了锁,一个长线插盘从庵内穿出,跨过门槛,曲曲折折地延伸至田间。一中年男人手中拎着胶管,管口纷纷泻下潺潺水柱,倾泼在一垄垄土壤表面,那褐红色渐成了湿湿一片,黑黑的。我从大叔手中借着钥匙,听得嗒地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庵内清旷闲逸。正殿坐东朝西,庄严雄浑,上大殿须从两侧拾阶而上;剑川传统的浮雕格子门窗,均分六扇依次置于明间、左右次间,彩绘冷艳,因木门紧闭,我未能窥见里面的佛像。两耳房位置隐蔽,不易察觉。两个厢房一南一北居正殿两旁,其中,南厢为二层,下置斋房,上为休憩廊楼;北厢仅一层,一角堆满柴禾,一角作为供奉历代远近故化会友之灵位。东皇庵大门两侧围墙嵌有“重建东皇庵功德碑”,一并罗列各项建造工程费用支出与捐款人姓名、所捐数目。
东皇庵始建于清康熙二十年(1681年)。由于鹤庆龙华寺法光和尚云游到此,观察其地势东依华丛山麓,位置极佳,于此处建一寺庙可補村庄风水。彼时,邑人尽心尽力,大兴土木,初建为四合院,寺宇佛像竣工后,邀请了江长坪村杨天申撰写碑文,取寺名为东皇庵。清同治年间(1862-1874年)无奈地方频发兵燹,东皇庵部分建筑毁于战火。其正殿南北耳房失修倒塌,仅存的山门也于“破四旧”时被拆毁,片瓦不存,地基荒芜。改革开放后,在段家登、金树禾、北庄三村(同属四联行政村)父老倡议下,由佛会牵头,成立东皇庵重建组。三村商定,新址选在金树禾附近,并永为东皇庵地基。在三村父老及社会各界人士积极支持下,于2001年正月动土开工,后陆续增修,至今共有正殿及陋角七间。
重回村落,淡淡的嘈杂声中,一条几乎遍布全村的小溪始终欢腾悦耳,随后灌入农田,涌入黑潓江,奔向远乡,滋养另一片陌生土地。
村内古木森森,尤以滇朴、黄梨木为最。其中,一些被列入古树名录,一些则由地方林业部门挂上保护牌,并佐以卫星定位。倘若村人起房盖屋,恰被古树遮挡,须向林业部门提出审请,再行定夺,万不可私自处理。
村中央,是四联村村委会所在地,其对面是村卫生所,一间老式小卖铺紧挨村委会,在西边。小卖铺前有一棵三人合抱粗的滇朴,枝叶如伞盖,绿荫遮蔽下村人在消暑纳凉,听光阴细语。晌午,老人们从家里出来,静坐古树下的木墩上。老叟们支一张四方小桌,几人围成一圈打纸牌。他们面容和蔼,皱纹深如刀刻,唇齿间吐出俏皮可爱的白族腔,微阖双目。
老媪们则分布在小卖铺右侧,谈论着各种话题,几不停歇。气温骤升,一位老太领着孙子步入小卖铺,待走出时,他嘴中已含着一根绿豆雪糕。少年旋即坐于老媪中间,兀自埋首品尝着夏日凉食。此时,阳光被繁密的枝叶切割得七零八落,只余斑驳光晕,地上一簇簇碎光闪着亮。
段家登至今延续着古老的精耕细作。通过产业结构调整,渐趋多样化,从单一的水稻、小麦慢慢演变成如今的辣椒、烤烟、玉米制种、地参、核桃、中药材等多作物种植。这得益于当地优越的气温、降水、土壤、水资源,以及传统种植观念的改变。
不过,在这理想化背后,也许还夹杂着些许落拓与失望。不论是当前形势或未来远景,尚有困境。
受限于市场、交通等因素,目前,在当地尚无法形成规模化农业,人们各自为战,作物五花八门,售卖时,多是零零星星,自然无法有效吸引外来商贩成群结队派车拉货,再成批次引入市场。因此现象,曾有一任四联村党支书记如此形容:“毛驴子是拉不完,汽车火车不够拉。”若由相关部门牵头作产业规划,并付诸实施,也未尝不可,前提是试种植的方法已获成功。但有时也须考虑风险,假如行情紧俏,人们从中获利,自会笑逐颜开;倘使供过于求,销路不畅,便可能心生怨恨,以致双方态度貌合神离。于是,各自为战与规模化产业又陷入恶性循环,如何有效调和二者矛盾确值得深思。
实际上,段家登从事农业生产的多为妇孺老人,凡有一技之长、或年轻些的劳动力则大多外出务工,他们多为彩绘师傅、泥水匠。
以彩绘师为例。受大理白族墙绘的熏陶,这些年轻人通常跟着前辈学习,从事墙绘创作,为生活添彩,长年累月,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画技。
很长时间里,他们的足迹遍及各处,从乡村到城市,再从城市到乡村。在其画作中,便可觅见它们的精妙之处:在美轮美奂的外表下,人文之魂呼之欲出。他们常将当地的人文历史、山水风貌、地方百态融入画中,令当地人备觉亲切。他们坚信艺术来源于生活,因这份倔强,他们的画有了令人不可抗拒的真实。
画似乎成了一种载体,一座桥梁,连结着乡村与城市。
与此同时,乡村也在不断打破人们的偏见,它并非闭塞落后,而是拥抱着新思想、新艺术的到来。那里的百姓也在劳作之余,接纳欣赏着从城市涌入的新鲜事物。
值得一提的是,彩绘师非段家登专有,在沙溪各个村落或多或少有他们的身影,因这份传承,人们对沙溪又多了几分神往。
其实,段家登不仅有技艺精湛的彩绘大师,还有救死扶伤的老中医,古朴细腻的土漆师傅……然世上之事难有完满,自从事手工制作的土漆老师傅仙逝后,对段家登而言,这门手艺算是彻底失传了。
俯首是春,仰首是秋,亘古不变的是,段家登人精心使用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接受自然的每一份馈赠,但从不逾越相互依存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