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章/安安心

安安心

刘成章


最近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在文学圈子之外,听到英年早逝的著名作家邹志安的一个小故事。

故事虽小,却感人至深。

故事说的是志安刚刚步入社会时的事情。那时候,他虽然已二十多岁了,但实在说,他还很稚嫩,还有些孩子气。他和他的同学育林都在礼泉县文化馆工作,育林还总喜欢称呼他的乳名,把他叫做安安。
安安的家住在西王禹村,离城四十多里。那儿,住着他的一家,住着他的母亲,是他的根。根是人们一生都无法扯断的东西,何况,那时候他刚刚抽枝生叶,加上他的异秉,他的心更是时时刻刻绕于根上。
安安知道母亲爱喝涝糟,就每逢星期六回家的时候,带回一罐。
一天,又是一个星期六了。安安买了一罐涝糟,与育林一起骑了破旧的自行车,向家中奔去(育林的家离安安的家不远)。谁知再有二、三里就到家了,糟了,系罐罐的绳子断了,罐罐掉下去打碎了。涝糟,自然没了。

怎么办呢?

安安的脸色煞白。
育林劝慰他说:
“打了算了,下星期再买吧。”
安安却说:
“不行!我妈盼了一个星期了,我怎能叫她失望!”
育林说:
“那,那怎办呢?”
安安手一挥,很老练地说:
“你走吧。我骑回去,另买!”
他说着便打转车头跑了。
育林看看四野,暮色苍茫,天马上要黑实了。他不放心安安,急了,便追上去喊:
“等等,我陪你去!”
安安望着育林真诚的眼睛,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他只说出一句话来:

“好兄弟!我日后谢你!”

于是,两个毛头小伙子又转身回城,在满街灯火中,喜滋滋地买了罐罐,又买了涝糟。然后,安安小心翼翼地用报纸包了罐罐,又在罐罐上系了一根非常结实的绳子,把罐罐挂在车子上。
育林问:
“保险了?”
安安伸手摇了摇罐罐,欣喜地说:
“这下可万无一失了。”
育林说:
“婶婶喝了今天这涝糟,不知会多高兴呢。”
安安眼珠一转:
“呃!可不敢给我妈说咱跑了二回!要是叫她知道了,她就喝不下去了!”
接下来,他们又一起蹬起破旧的自行车,迎着夜风,披着星光,急急地飞奔在回家的路上。
这天,安安和他的从小耍大的好同学好朋友育林,一共跑了多少路呢?往少里说吧,40加40再加40,总共是120里啊!
哎,这淳朴、执着而又令人心里发疼的安安的心哪!
哎,安安心!安安心!
哎,宝石一样光彩夺目的安安的心哪安安的心!
现在,安安在文坛上喷射出他的辉煌光焰之后,已经长眠于地下了。曾被安安接到西安的他的白发苍苍的老母,这个可怜的老人,也已经又回到她的故乡西王禹村了。

那么,那一罐一罐的涝糟呢?它是不是还会被安安经常地提到他的母亲的膝下?

但那个故事已经太陈旧了,就让它默默地重复去吧。我们知道,后来的安安,心里装的不仅仅是母亲了。文学事业在他的心中,占着与母亲同样重要同样神圣的地位。他死的时候只有45岁。他在死前不久曾说:“我虽已经写了不少小说,长中短都有,但还没有叫我满意的东西。我献给高天厚土、祖国和人民的东西,还太少太差啊!——志安,志安,志在安逸,实在是永远不安啊!”他手头还有许多真正伟大的巨著要写。他是怀着满腔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的。因此我想,从他那颗不惜跑上120里路为母亲重买涝糟的安安心看,他就是走得再远再远,哪怕是远去1亿2千万里,但是对于他毕生为之奋斗的文学事业,他是依然会做出感人肺腑惊人心魄的事情的。

那么人们,当我们忽然想起要读安安的书的时候,当我们忽然想起安安的音容笑貌的时候,当我们忽然以深深怀念的情感谈论着安安的时候,你应该能以心惊愕地看到,那是安安的魂灵回来了。
那是跳荡着安安心的魂灵。
那是文学的殉道者邹志安的魂灵。
他就在我们的身边,文坛之上。
邹志安

邹志安(1946年12月6日-1993年1月17日),陕西礼泉人,国家一级作家。《哦,小公马》《支书下台唱大戏》曾分别获全国第七、八届优秀短篇小说奖。

 刘成章

刘成章,当代著名诗人、散文家,共产党员,陕西省延安市人。1937年出生,1961年毕业于陕西师大中文系,他在中学时代就开始了文学创作,高中写诗,然后又转写词,后写了戏剧,再写散文。曾任该系助教、延安歌舞剧团编剧、《文学家》主编,陕西人民出版社文艺部副主任、陕西省出版总社副社长、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常务理事,一级作家。主要成就首届鲁迅文学奖《羊想云彩》,陕西省双五文学奖特别奖等。代表作品《羊想云彩》《安塞腰鼓》等,其中《安塞腰鼓》入选七年级人教版下册17课、六年级冀教版29课及六年级苏教版14课。
来源:黄堡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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