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资治通鉴·汉纪三十五》(五)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建武十五年己亥
春,正月,辛丑,大司徒韩歆免。歆好直言,无隐讳,帝每不能容(刘秀有时候也容不下)。歆于上前证(有根有据的预言)岁将饥凶(灾年),指天画地,言甚刚切,故坐免归田里。帝犹不释(还不解气),复遣使宣诏责之(专门再派人责难他);歆及子婴皆自杀。歆素有重名(名望很高),死非其罪,众多不厌(不服气);帝乃追赐钱谷,以成礼葬之(高规格安排后事)。
半民:忠言逆耳利于行,有时候连光武帝这样的开国明君也难以接受直接的逆耳直言,可见人性的弱点,都喜欢听好话,哪怕明知是“自欺欺人”。
臣光曰:昔高宗命说(商高宗武丁对傅说)曰:“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药物不让人难受,怎么能治得了病)。”夫切直之言,非人臣之利,乃国家之福也(激烈的言语往往是国家的福分)。是以人君夙夜求之,唯惧弗得闻。惜乎,以光武之世而韩歆用直谏死,岂不为仁明之累哉!
半民:叹息,人性的弱点啊!
丁未,有星孛于昴。
以汝南太守欧阳歙(音:设)为大司徒。
匈奴寇钞(侵扰)日盛,州郡不能禁。二月,遣吴汉率马成、马武等北击匈奴,徙雁门、代郡、上谷吏民六万馀口置居庸、常山关以东,以避胡寇。匈奴左部遂复转居塞内(匈奴尾随到关内居住),朝廷患之,增缘边兵,部数千人(增派部队,每个据点达千人)。
夏,四月,丁巳,封皇子辅为右翊公,英为楚公,阳为东海公,康为济南公,苍为东平公,延为淮阳公,荆为山阳公,衡为临淮公,焉为左翊公,京为琅邪公。癸丑,追谥兄縯为齐武公,兄仲为鲁哀公。帝感縯功业不就,抚育二子章、兴,恩爱甚笃(对大哥的两个侄子很好)。以其少贵(因为他们年轻尊贵),欲令亲吏事(想让他们学习政务),使章试守平阴令,兴缑氏令。其后章迁梁郡太守,兴迁弘农太守。
半民:刘秀抚育大哥的儿子,很有人情味,让他们参加实际政务,也是对权贵子弟难得的、很好的教育。
帝以天下垦田多不以实自占(土地不能据实申报),又户口、年纪互有增减,乃诏下州郡检核。于是刺史、太守多为诈巧,苟以度田为名,聚民田中,并度庐屋、里落(把百姓土地连同宅基地一起丈量),民遮道啼呼(拦路喊冤);或优饶豪右,侵刻赢弱(优待豪强,侵夺百姓)。
时诸郡各遣使奏事(各地派使者上奏),帝见陈留吏牍上有书,视之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区别对待)。”帝诘吏由趣(原由),吏不肯服(承认),抵言“于长奉街上得之”(抵赖说是捡到的),帝怒。时东海公阳年十二,在幄后言曰:“吏受郡敕,当欲以垦田相方耳(肯定说上级要求的)。”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对曰:“河南帝城,多近臣(首都洛阳周围);南阳帝乡(刘秀老家),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为准(不按标准占田)。”帝令虎贲将诘问吏,吏乃实首服,如东海公对。上由是益奇爱阳。
半民:这样的瞒上欺下,小孩子都骗不了;这样的“成人潜规则”,小孩子才敢揭穿,就像是“皇帝的新装”。
遣谒者考实二千石长吏阿枉不平者(调查地方官员作弊)。冬,十一月,甲戌,大司徒歙(欧阳歙)坐前为汝南太守,度田不实,赃罪千馀万,下狱。歙世授《尚书》,八世为博士,诸生守阙为歙求哀者千馀人,至有自髡剔者(自己剃掉头发,为他赎罪)。平原礼震(人名)年十七,求代歙死。帝竟不赦,歙死狱中。
半民:两汉之间土地兼并依旧严重,西汉的灭亡主因就是土地兼并问题;王莽的上位也是社会对王莽关于调整土地政策的期许,灭亡也是因为刻舟求剑式的复古改制的土地制度的失败;刘秀虽然以武力的方式收拾了全国的政权秩序,但因为改朝换代武力革命并不激烈,故基本的土地基本现实并没有多大的改观,故而刘秀以新生政权之威,依然不能从根本上彻底解决这一土地现状。权勋亲贵(南阳、河南)带头,上行下效,上下其手,地方官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甚至也参与作弊,刘秀可以治得了一个,甚至一批,但也是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新的土地制度,只能留给更加剧烈、动荡,时间更长久的社会变革中,那就是一百多年后的东汉黄巾起义、群雄割据、三国演义、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南北对峙等长达四百年的动乱中,均田制、租庸调制等的产生、成熟。
欧阳歙、礼震诸生的人品、学问没什么问题,只是因为他们是这种社会现象、这种土地现状的参与者而已。
十二月,庚午,以关内侯戴涉(人名)为大司徒。卢芳自匈奴复入居高柳(地名)。是岁,骠骑大将军杜茂(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坐使军吏杀人(指控他指使军官杀人),免。使扬武将军马成代茂,缮治障塞,十里一候(烽燧),以备匈奴。使骑都尉张堪领杜茂营,击破匈奴于高柳。拜堪渔阳太守。堪视事(任职)八年,匈奴不敢犯塞,劝民耕稼,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无附枝,麦穗两歧。张君为政,乐不可支!(民谣歌颂张堪)”
安平侯盖延(开汉元勋,云台二十八将之一)薨。
交趾麊泠(音:迷陵)县雒将(人名,越北的部族首领)女子(女儿)征侧(人名),甚雄勇,交趾太守苏定以法绳(约束)之,征侧忿怨。
半民:建武十六年(公元40年)征侧、征贰于交趾造反作乱,自立为“征王”。建武十八年,汉光武帝刘秀任命马援为伏波将军平定岭南,汉军一路势如破竹,次年五月,马援击杀征侧、征贰,传首洛阳。越南人成为“二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