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深锁,来把钥匙吧
我是博物馆迷,尤其是历史博物馆,只看一次远远不够,恨不能住在博物馆里。博物馆讲解员,那实在是这世上最有价值感的职业之一。
高考时,如果报历史或者外语专业,我可以上比较好的大学。但我选择了中文,我以为除了中文和化学,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专业。
中文录取分数高,只能读差一些的学校,可是我当时并不后悔。文科生不能学化学,我的道路只有一条。
作为补偿,我嫁了一个学化学的先生。但是没想到,他是个赝品,化学学得不咋地。有一次需要配平一个复杂的化学方程式,姐做到了,而他并没有。当然同理,姐也是个赝品,表面上夸夸其谈,其实中文学得也不咋地,经常念错字,写错字。
然而人到中年,在历史文化学院浸淫近五年,我深深爱上了历史专业。历史专业的老师都好有水平好有深度,他们几乎全是博士教授。讲课时古文献倒背如流,古代地图随手就画,更有人连拉丁文也会。对我而言,他们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去故宫博物院实习,导游见了我们的世界古代史博士和清史博士,一句话也不敢说。高山仰止,金声玉振,说的就是他们。其实好多文学家,他们首先是历史学家。学好历史,那么要学好文学哲学似乎都不在话下。
我由此迷恋听历史课,迷恋写历史故事,迷恋逛历史博物馆。课听了很多,也不管讲课的老师烦不烦。历史故事写了一些,听到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历史博物馆嘛,也逛了一些。
我去过国博、首博、黑龙江省博、金上京历史博物馆、白山市博、浙江省博、安徽省博、临汾市博、宝鸡青铜器博物馆、吉林龙潭区博、塔子城历史博物馆、洮南市博……去多少次也觉得不够,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久久驻足,深深沉浸,在一只铜镜中观看,在一尊青铜器里聆听,在一幅山水画前流连,让自己变作一个吸收器,不停地吸吸吸。好像唯有如此,这样草包才不那么草包了。
白城市历史博物馆我去过两次,实在去得太少了。第一次走马观花,第二次才走近了。
远古化石令人震撼。山川草木都与今天不同,我需要想象的翅膀带领我。
石器如何打磨,四季怎样变换,冬天如何御寒?种植如何影响生活?我有好多问题,我有十万个为什么。
经常遇到不认识的字,不求甚解,想当然地读。这个陶鬲,本来读陶立,我却读成陶和,只有丢脸。在历史面前,一个人可能永远是小学生。
在器物中能寻到某种源头。灵光闪现,好不激动。
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看一只屋脊兽。它的表情郑重其事,又有一种萌态。
诰命诏书上的字写得这么好!在古代,一个人字写得好,就有用武之地了。
煤油灯我在奶奶家见过,不过没有这个精致。现在的年轻人,怕是听都没听过。不知电灯有一天会不会成为历史文物。
尘埃锈迹,仿佛时间滴答之声,不停地累积,于是有了今天的模样。
我现在有个比较精致的带提手的粉色皮质小盒子,里面装着成套的针线皮尺顶针剪刀。过去的针笸箩我也好熟悉,我奶奶家的炕上就有这么一个。
风轮我小时候摇过。我四岁,小手刚刚能握住风轮把手,枯燥寂寞地摇摇摇,心里盼着饭快点好,一切快点完结。
陶铸办的胜利报,办得实在不错。今天看也很有可读性。
曾志是革命家,也是大美女。
密集的信息,让展厅空气都格外滞重。可是我觉得我还需要来第三次,要是能当上解说员就更完美了。听说馆长学养深厚,讲解极其到位,有机会听听才好。
现在,再也不盼着一切完结了。除了没有时间去听历史专业的课,历史故事可以继续写,当然还可以去更多的博物馆,看更多的历史遗存,在有限的生命里感知,吸收,沉淀。
段子里说有一种鸟,自己飞不起来,就下一窝蛋,拼命让孵蛋出壳的小鸟飞起来。说的就是我啊。我让学理科的一心想考名校的娃改学历史,让他从零开始把地球上有人类以来的所有事都记住。娃竟然神奇地被我感染,争分夺秒不眠不休地学习,并立志研究历史。我这个老母亲怎么就创造了奇迹?不能不喜极而泣啊。
迷宫深锁,来把钥匙吧。我们来过,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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