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的关键在于:有没有自己的翅膀

小时候,高空比鸟小的那个飞行物,我们叫它“银燕”。作文中,出现“银燕翱翔”字眼,会非常得意,类似用到“铁路公路纵横交错,高压电线密如蛛网”、“社会主义一日千里”之类,悦耳又提气,写文、诌诗大家都用,经常用,反复用,用到滥。而"银燕"是最能惹梦、诱飞的物事。

曾经,相约“到岗上看飞机”是我们特别喜欢的节目。岗子在小村前,并不高,偶有飞机从天空飞过,但在村里无法看太久、太远,容易被房子和树木和山岗遮挡。在岗上不一样,从天边出现,直到飞到另一边天边,很远很远,我们还能看见。什么遥望、眺望,乃至杜甫《望岳》中“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中的“决眦”就是这么懂的。

看飞机飞的感觉,很美,很神往,恨不能长出翅膀,

一大波男童女童,在岗上,在茂密肥沃的庄稼地里,在风梳麦浪的簌簌中,在田埂上,放牛、挑猪草,玩,遥闻轰鸣,都止了步、住了手、站直了,朝一个方向,目光系在飞机出现的远空,平心静气,目不转睛,看飞机飞来、飞过、飞走,蝴蝶落到身上、风吹乱头发、八哥偷了篮子里的嫩草、牛偷吃了庄稼,也顾不上,直到飞机消失在天尽头。

我们小时候实在没什么好看,除了看火车,就是看飞机。有忘乎一切的痴迷,有寄托梦想的希冀。我非常典型的梦,就是梦到自己背靠天空飞翔……直到现在,我也还偶尔梦飞⋯⋯

小孩子的脚站在岗原上的田埂上,心容易被那个高空中精致闪亮的小铁鸟越牵越远,拨动,迷幻,或怅然,有不能腾空而起的拘束,更有不能长出翅膀的失落,对天上的飞鸟艳羡不已。这里,那里,扑腾着扶摇而上,悠然扇动着翅膀远飞。

于是,所有的向往和渴望,全寄托在纸鸢上,大家聚在一起,折紙鸢,站在岗沿坡顶,对着坡底闪着粼粼波光的小河用力射,看谁射得远、飞得远。

哪能飞很远?没有一个飞到小河,更不要说飞过小河。很多飘着飘着,转着圈圈,又飞回来了,落在身边脚下,随风在坡上滚动着无奈的叹息。

现实中的飞翔离我们十分遥远。

成年后我无数次坐飞机,无数次通过机窗俯瞰山川、河流、田野,那应该有飞的感觉吧?可是,没有,我无论如何,不能把此飞机与彼飞机联系在一起,也一直无法找到当年想象中或者梦中那种自由自在飞翔的感觉。

而一旦飞机落地,从机舱走岀来,走下来,我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找不到飞翔感的根本原因:我没有翅膀,即使借助飞机翱翔蓝天,那梦也不属于我,我不过是一个搭乘飞机的过客,与坐汽车坐火车并无不同。

于是,我明白了:借助交通工具的飞,不能算自己的飞。想要飞,必须有自己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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