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华月《野菊》
走亲访友时,看到他们家中一盆盆花卉,散发着满院清香,我总是羡慕不已。水仙的高贵,文竹的娴静,吊兰的高雅,君子兰的清新……无不显示出主人的雅趣。于是,为附庸风雅,便东施效颦,买几盆花草,放在阳台上。尽管我勤于管理,常浇水,有时别出心裁地撒点肥料,可它们总是水土不服,过个一月半载,就“无疾而终”。如是几次,只好作罢。“谈笑无雅士,相伴有春色”,成了可想而不可及的梦想。 究其原因,可能我是一个“野人”,与高雅无缘。笨拙的谈吐,平凡的外表,低劣的才华,冷漠的表情,无一能引起高贵花草的注目,它们只想与文人雅士为伴,粗俗、无情趣的人是不配的。 高贵的牡丹,雍容的月季,更是与我无缘,因为贫瘠侍候不了它们。天下之花,多如海洋,我却爱之不得。
一日,夕阳西去,于野外散步,忽然,飘来满鼻幽香。迎香搜寻,一座断桥旁,盛开着丛丛野花,冷冷的清香幽幽地笼罩在秋水之上,黄色的花蕊像盛开的向日葵般灿烂,在枯黄的杂草间更为夺目。此时,草木凋残,百卉纷谢,它却舒展出艳丽的容颜。我见识浅陋,不知是什么名目的野花。但我可以断定,绝不是名花,名花是不能在这贫瘠之地盛开的。况且,它浑身散发着土气,毫无高雅富贵之相。你看,它椭圆状的叶子,薄而多尖,不够鲜绿;它的花很小,蕊很多,像蜂窝;它的杆枝粗糙,枝顶洒着一层茸茸的白霜。它毫无可人之处,如野草般,不会受到人们的青睐,于我却一见钟情。因为我见到它,就想起了我在老家辛劳的父母,想起千千万万的农民,想起各行各业的普通劳动者。
翌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远处的田野上雾气蒸腾。我带着小锹,来到断桥边,挖了几株野花。在我屋后的一块空地上,清除杂草,开塘,小心放进野花,填土,浇水,几株野花便站立在屋后的空地上了。
“朱老师,你怎么把野蒿草栽在屋后?”邻家上三年级的小姑娘不解我的行为。
'’哪是野蒿?是花。野蒿哪有这诱人的香气?你来闻闻。”
“真香!”听了我的话,小女孩便把鼻孔送到花边嗅了嗅。
“我家出陶渊明了。”我抬头一看,妻子下班了。
'’莫非这是菊花?”我问妻。我曾见过盆栽的菊花,这个好像不是。但妻子学过园艺,听她这话,我好像栽的是菊花。
“是野菊花。和家菊是有区别的,它开花更晚,更耐寒傲霜,花期更长;就是没有人工培育的漂亮;但花香更浓。”
妻子的话,让我想起了杨万里的《野菊》诗:
未与骚人当糗粮,况随流俗作重阳。
政缘在野有幽色,肯为无人减妙香。
已晚相逢半山碧,便忙也折一枝黄。
花应冷笑东篱族,犹向陶翁觅宠光。
杨万里笔下的野菊生于山坡草地,可谓出身贫贱,但它不取宠,不媚俗,香气浓郁,永葆自己独立的操守,高洁孤傲,不与它花同流合污。举花皆浊,唯其独清。呜呼,微斯花,孰花堪赏?
想着杨万里的诗,我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似的看着野菊,对它更加刮目相看了。我想,明年今日此时,我的后园定是满眼野菊,满鼻菊香了。真可谓“秋丛绕舍似陶家”了。“居无高雅士,相伴有野菊”,我复何求?如果陶潜再世,他定不会孤独,至少有一人愿与他“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