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荣华《世上妈妈未必好》

有一首歌叫《世上只有妈妈好》。每一次听见这首歌，我都特别的难受，自卑。歌词是这样写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象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象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分开生活了。我一直跟着爸爸生活。妈妈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没有关心，没有照顾，没有母爱。最“搞笑”的是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省同一个市同一个村。而且两家的距离仅仅数百米。说出来可能很多人不信，但这的确是一个事实。

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对我没有爱。我好歹也是她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出来的，体内流淌着她的血液。

妈妈和爸爸在一起之前，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大儿子。前夫去世后，看爸爸老实、能干才在一起的。或许这才是可以勉强解释，她对我没有爱的理由。

因为爸爸一个人要工作赚钱，所以没有时间精力照顾我。我二年级第二学期就去姑妈家上学。姑妈家在隔壁一个镇上，相隔也不远，那年我才十岁。

我和妈妈之间很少很少有交集。不过也有零星的记忆片段，储藏在大脑的某个角落。偶尔路过那个角落，还是会想起那些往事。

在上一、二年级的时候，具体的哪个时间段，我已经记不清楚。那个时候学校里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娱乐活动应该是打羽毛球。羽毛球在空中飞来飞去，同学们跑前跑后。开心、快乐布满整个校园。

有一天，我跟爸爸说。“爸，我想买一副羽毛球拍，同学们都在玩。”

“多少钱”爸好奇的问。

“15元”我不好意思的说。

很显然，当时微不足道的家庭收入，除了必要的生活开支和学习相关的东西外，所剩无几。爸爸没有同意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在我百般的吵闹下，爸爸没有办法。

“去跟你妈妈要，她有钱。”爸爸苦闷地抽着烟说。

我看彻底无望，只好去妈妈那边。尽管我跟她不熟，也没有任何感情。心想：或许万一成功呢？ 我鼓足勇气决定试一试。

那天我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晃头晃脑地用树枝抽打路边的杂物和杂乱无章堆积的废砖破瓦。我有点不安，我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知道结果如何，更不知道如何喊出“妈妈”这个词，大脑中尽管有这个词，也知道怎么读。就是很难从嘴里吐出来，即使说出来也感觉很别扭。就像服刑的犯人，被关在铜墙铁壁的监狱里，很难越狱。

路程并不远，但是我走了很久。一路走，一路“彩排”。

快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妈妈正在门前洗衣服。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前面放着一个椭圆形不高的木桶。短短的头发，不苟言笑的脸庞。衣服在手上来回的搓洗声混合着水声，好像在说“你儿子来了”。

听到脚步声，她很自然的抬起头看了看。打量了片刻确定是我。她没有说话又一如既往地洗衣服。没有开心，没有惊讶，我的出现那么微不足道。

我走到她面前，立刻拐到她身后。才使劲的挤出两个字“妈妈”。在她面前，我无法面对她对我没有一丝丝爱的脸庞。无法面对她对我没有一丝丝歉意的眼神。

“你怎么过来的”她一边洗衣服，一边没有任何表情地问。

“妈，我想买羽毛球拍。”怕遭到她极力的反对，我低声地说。

“我没钱，跟你爸要去”她顺口而出，没有半刻迟疑。

“爸，他不给，让我跟你要”我老实交代了这个事实。

“我也没有钱”她冷冷地再一次强调。

我特别的难过，伤心。不冷不热的风，吹拂着我的面颊，仿佛想赶我走。有几片白云在蔚蓝的天空，无精打采的游荡。一只小鸟从上空飞过，吱吱喳喳地叫了几声。好像在说：“好悲哀，这对母子就像陌生人一样，至少我的妈妈对我很好，我还是很幸福的”。

我没有立刻放弃，即便我知道成功的概率很低很低。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来一趟，就这么放弃那太可惜了。那买球拍的希望就会彻底破灭。

我不断的“妈妈，妈妈”叫着，在她四周转动着。我想感动她。就算是一个乞丐这样来回的烦她，乞求她，我相信她也会有抵抗不住的时候，也会有心软的一瞬间，只要一瞬间就可以。

果不其然，她还是心软了。

“多少钱”她不耐烦地说。

“15元”我惊喜地回答。

她皱了皱眉头，思索了片刻。放下手上的衣服，把手在大腿上来回地擦了好几遍。然后向左弯了弯身子，右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沓钱，抽出两张，一张10元，一张5元，举到我的面前。

我开心的捧着钱，很快地放进口袋，生怕她后悔这个决定。我没有说任何话，因为好听的话都已经说过了，而且都说了好几遍。

她还是很有温度地说了一句：“要听你爸爸的话”。

我很快地消失在她面前。

有一年，我放寒假回家过年，下了公交车往家走。

马路另一侧有一位中年妇女，往我这个方向走来。短短的头发，深深的眼睛，暗淡无光的肤色，脸颊的肉微微向下，看得出岁月在她脸上行走的痕迹。穿着厚厚的，洗过无数次而褪了色的棉衣，面无表情。 我瞬间自动地和印象中的妈妈进行模样配对。我确信，她就是我的妈妈。即使很久很久不见，即使模样有一点点的改变，越来越老。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该主动上前跟她说话，还是装作不认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怕她的不屑，怕她冷淡的表情，更难说出被岁月冲淡，没有任何感情和温度的词——妈妈。

我纠结······

马路边的树，光脱脱地站在那边，像威武的军人。我像犯了罪的犯人，脚步很重，内心很难受。瑟瑟的寒风，吹打着脸庞好像在说，你要面对。河面上铺着薄薄的冰，往日流淌的河水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安静静的不发出任何声音。远处的田野，空空旷旷。一望无际的天空，没有任何表情和回答。好像全世界就剩下我们。

我边走，边用余光扫视着她。她还是没有表情，按照她习惯的速度，直直地向前走。

我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犹豫，我等待···等待她主动跟我说话。脚步不由自主地继续向前走，好像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当我们在马路两侧相遇时，我还是没有鼓起勇气，跟她打一声招呼。渐渐地，渐渐地，心慢慢平静。我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现在，我常年在外工作，她还在老家。我们没有联系，没有关心，没有爱。我还是要祝福她，希望她晚年健康，快乐，幸福。

我对她没有爱，也没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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