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鸡饭‖文/慕容姜

海南鸡饭

对郭殊奔来说，这天早上收到来自童馨的电邮便是两人心有灵犀的明证。

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他就不断想到童馨：她现在可好，是否有的时候也会想到我，我们当时做出分手决定是否太轻率……太多的问题缠绕在他的头脑中，而童馨穿着粉蓝色曳地长裙站在细软沙滩上飘着长发的样子更不时跳出来干扰他的思维。她的头发在他脑海中飘啊飘，搔着他的脑神经，使他一夜不得安息。

早上起来，眼皮虚肿的他点击手机进入邮箱时，竟有一封来自她的邮件，他不能相信他的眼睛，不能相信这是个事实，一定是自己出了幻觉，但是，当那邮件竟然能被点开，点开后竟然有内容，内容的首行呼唤着他的名字……仿佛一个晚上的思念变成时空中的呼唤，她竟听到了，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并给多年来断了联系的他发了一封邮件。她的邮件如下：

殊奔：

近来可好？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与你联系了。也不知道这个邮箱你是否还在使用，我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给你写信。但却多么多么希望你能收到这封信！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特别想念海南鸡饭，满脑子里都是海南鸡饭的样子，可我搜遍了附近的餐厅也没有找到一家卖海南鸡饭的店。上个星期，为了解馋，在一家粤菜馆里点了一盘白切鸡，我当然明白白切鸡就是白切鸡，海南鸡饭就是海南鸡饭，根本不可以混为一谈，但无奈之下，也只好看看类似样子的鸡而聊以自慰。

我记得你曾经在家炮制过一次海南鸡饭，味道好正道，比一般不正宗的店里做得还要好吃很多，所以我只好碰碰运气来向你讨教。请一定赐教！

真的希望你能收到这封邮件啊！

馨

童馨的这封邮件，郭殊奔一连读了三次。是她，仍是他认识的那个童馨，喜欢美食，喜欢当下，充满童趣，绝不世故。

当然，他还读出了她对他的思念：她至今都还记得他做的海南鸡饭！海南鸡饭在这绝不仅仅是海南鸡饭这么简单，一定是个比喻，她说她满脑子都是海南鸡饭，其实她想说的是她满脑子里都是他。想到这，他不禁笑了出声。

郭殊奔微笑着按下了回复键，兴奋地开始给童馨写回信。在信中很仔细地介绍了他炮制海南鸡饭的每个步骤，从如何滚鸡汤，捞鸡油，风干鸡肉，给鸡肉涂抹鸡油，用鸡油炊米，到最后斩件上碟，无一不说得一清二楚，详尽之处仿佛他就在厨房内，微笑地站在她身后，手把手地教她一般，其间更不时瞄一眼她那被厨房内的热气熏得微红的脸蛋。

这绝对是这些年来郭殊奔写得最具激情的一封邮件，虽然字面上谈的全是油盐酱醋，他脑海中感受到的则是一派风花雪月，一派五味纷陈的风花雪月。

他边写边想像着童馨阅读他这封邮件时的模样。记得她阅读任何文字都有微微读出声音的习惯。

他对她说：“读书时出声拖慢阅读速度，是小孩子的坏习惯。”

她答他：“我爸也这么说。可是，如果我不读出声来，就完全不能理解文字的意思。”

他笑笑，由她去了。反正她也不是做学问的教授，阅读速度慢点就慢点吧。

他还想象出了她穿着碎花围裙认真照着他的指示做鸡饭的样子。她在厨房里总是手忙脚乱，哪怕只是做一盘葱花炒蛋。想到她要挑战海南鸡饭这般庞大的工程，那厨房内的乱象自然不堪入目。这景象不禁让郭殊奔笑出声来。

如果他在场，他会说：“还是让我来吧。”

她则一定会摇头加摆手：“不要，不要，我能行。你就坐着等吃吧。”

可他当然不会就那样坐着等吃，因为以他的经验，那一等是要等到胃疼的，所以他会先去抓两块酥饼填填肚子。

这封关于海南鸡饭烹调法的邮件写好之后，郭殊奔闻不到鸡香，却嗅到了玫瑰香。这食谱分明是封情书。邮件发送之后，他即刻变得心神不宁起来，每过三分钟就要刷新一次邮箱，看看她回了信没有。

童馨的回邮是第三天早上到的。这中间经历的48个小时让郭殊奔坐卧不安，他几次去邮箱的已发送邮件栏下确认当时邮件确实已经发送成功，更无数次在垃圾邮件中细细寻找童馨的名字。

当她的回邮件终于到来时，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长长地。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童馨重又获得了左右他心跳的能力。他们分手的时候，他对她的心情是非常平静的，太过平静了，静得让人窒息。

爱情不该是平静的，他对自己说。

童馨回邮如下：

天啊！殊奔！

你竟然收到了我的邮件！太棒了，实在是太棒了！而且这么快就收到了你的回复。你真是太太让人感动了🙏😄！

我昨天花了大半个上午外加一个下午的时间试图做海南鸡饭——你也知道，我在厨房中是比较磨蹭一点点的啦 😉。最终结果？我只能很失望地宣告我失败了，最后端上桌的样子倒是有七分像，但吃起来味道完全不对😭。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吃过的最美味的海南鸡饭吗？就是你家对面的那个叫“林记”的馆子。他们家的鸡饭我一直记到现在，可惜现在远在上海，回不去了。但昨天听人介绍，在上海要吃正宗的海南鸡饭，可去南京西路上的锦沧文华酒店一试。我决定今晚就去试试。

无论怎样，感激你的食谱，我相信你的食谱一定没问题，是我自己手太笨啦 😂 。

馨

郭殊奔当然记得他和童馨一起在林记吃的那顿海南鸡饭。那天晚上，已是半夜时分，他俩互相依偎着在床上看碟，有一场戏，电影里的角色在那吃海南鸡饭，他越看越觉得肚子饿。

她在他身边挪动了一下身子：“我也好想吃海南鸡饭啊！”

他咽了下口水：“我也是。”

她就从床上跳了起来：“那走啊！”

“现在？”

“不然还到等到什么时候。”她已经开始往身上套T恤了，“有了欲望就当即时满足。信我，我们今晚要吃的海南鸡饭肯定会是将来最让人回味的。”

他被她说得兴奋起来。

“走！”他也跳了起来。

他所住的街区，开夜宵的档口很多，他们一家一家问“有海南鸡饭吗？”“有海南鸡饭吗？”走了一大圈，两人饥肠辘辘，腿脚发软之后，却在家正正对面的林记找到了海南鸡饭。两人先是互视而笑，然后又似互相埋怨，“怎么出了家门口，先不到最近的店铺问问呢。白转悠了一个多小时，才转回到这里来。”想必两人都在心里这样想着。

那天晚上，当他们终于吃上海南鸡饭的时候，已过半夜两点。郭殊奔想着那一个多小时走的冤枉路，在当天晚上看来实在是愚蠢的苦差，但现在想来，却格外甜蜜：一对小情侣，因为看到电影里有人吃海南鸡饭而起了馋念，决定展开觅食之旅，两人在午夜街头兜兜转转，才终于找到喷香的海南鸡饭，继而闷头大吃。

想到这，他嘴里仿佛泛起了海南鸡饭米饭的香、鸡的嫩滑、还有浓甜的酱油。

“啊，她一定没有用对蘸料的酱油。蘸料的酱油非新加坡产的酱油不足以带出海南鸡饭的正宗味道。”

他马上给她回复，特意提点她用对酱油的重要。信末，他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提到那午夜鸡饭之旅：“你是对的，那夜在林记与你一起吃的海南鸡饭，如今确实让我回味无穷。”

殊奔发出回复，便马上在网上订好了飞上海的机票，他在心中计划好了行程和安排，到了上海，出虹桥机场，直奔锦沧文华入住，当晚晚餐就在酒店内解决。

这一回，她的回复快了许多。他订好酒店，便收到了她的回复：

殊奔，

你个天才！大天才！大大的天才！

爱死你了！童氏海南鸡饭成功出炉！

我男友已经开始怂恿我在上海开一间专做海南鸡饭的私家餐厅啦😂！

—— 馨

PS：如果你来上海，一定要来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