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申《仲冬夜之奶奶的擀面杖》
仲冬夜之奶奶的擀面杖
仲冬已至,夜里微凉,蜷在被子里就饿了。逆旅人生,味蕾渐宽,美食也总无端入梦,与肠胃难舍难分。这个时候我总会想到面食,大大的碗,浑浑的汤,一碟小咸菜,便可吃的肆无忌惮。也只有在北方才能有这种怀想,只有身处黄土之上才能有这么强烈炙热的情感。
今夜真真儿的豆面味儿又入梦了,因为年味儿渐浓,脑海里浮出的画面便是最熟悉的,和年最贴近的。
往年的年三十傍晚到深夜,窗外的爆竹声势头渐长,在凛冽的寒风中爆破,炸出一团浓烈的烟火,你方唱罢我登场,即兴的表演,即兴的伴奏,十足热闹和精彩。在一个老屋子里,热气腾腾的水汽在空中弥漫,充盈了玻璃,镜子,白的窗子,红的窗花,还有贴满了框框的土墙,任性到不放过屋子里任何一个角落。空气中还有一股股浓缩的柴火味儿夹杂鸡屎的味道在厨房门口打转,老风箱还在不停工作着,呼塔,呼塔,一双满是老茧痕迹的手伴着风箱有节奏的起伏,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打着强烈的拍子,呼噜噜噜,呼噜噜,与窗外的爆竹声一唱一和。这样年年重复上演的情境,此生再也忘不掉。
奶奶在擀豆面,我在她跟前儿端详着。闻着倍儿清的豆面味儿,自己家的面,自己家的手艺,瞅着奶奶仔细瞧着她用强劲的腕力上滚下推,毫不费工夫地将面皮玩弄于鼓掌之上,还不停低着头絮絮叨叨今天这面如何如何,与拉风箱的爷爷聊着天,时不时还洒上一小嘬薄面,原本清透的黄便蒙了一层薄面纱,像大漠里围着纱巾的女子,不想让人识透她的真面目,朦胧的神情下,唯独痴情的眸子在闪动,在说话。白里透黄的面皮在我眼里愈发的劲道,一会儿的工夫,细长细长的面条在锋利的刀片儿下就打造出来了,它们像一个个耀眼鲜活的精灵,都能开口说话了,将它们抖擞抖擞,洒到一旁,再接着弄后边的工程。
刚刚那熟悉的老茧的手是我爷爷在锅灶台烧热水,他只瞅火候,旁的不管,哪怕外边炸破天了,他也依然宁静,只是接着奶奶的话。水沸腾了,该下面了,炉子上小铁锅呼塔塔的臊子也准备的差不多了,炝锅面的底料,有炸豆腐,有香菇沫儿,还有海带丝儿,拿油一炒,然后加水,加够量的水,再猛猛的下盐,出锅前洒上鸡精,那油香味是醉人的,一下子就把空气里那杂七杂八的味儿给冲淡了,闻到了臊子味儿,难免咽几口唾沫,便再也忍不住了。其实和豆面比较搭的是韭菜臊子,那是外边的吃法,在家可以随意折腾,只要好吃便可。 小炕席上已经摆好了一小碟香菜,还有辣椒油,腌了一个冬天的酸菜,这种搭配是绝佳的,我都已经吃了十几年了。冬夜想到如此场景,是多么壮烈的享受,多么肆意安然的生活,炕头上一坐,诉说着一年来的酸甜苦辣,久违的老味道。
无论走多远,踏过多么坚实的土地,始终热爱这片沧桑地道的黄土。喜欢被漫天的沙尘给席卷掉,再猛烈的风也总会夹带柔情的,那是从野蛮和粗犷里采集细腻,是需要久久品位的。也许天生就有一双锐利敏感的眼睛,总感觉那细长细长的面条里有着不寻常的心思,那浑浑的汤里夹杂了太多热心和希冀,总感觉那厚厚的黄土之下更多的是人类文明脚印的积累。我们的面食,我们北方人的根,我们得守住它传统的做法,守住了根,便守住了本心和善愿,守住了希望和未来。
作
者
简
介
去年冬天写的一篇小文章,因为自己身处异乡,十分思念家乡的亲人,便想到了年三十的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