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你的想象
范老师,你怎么总是讲你小时候农村的故事呢?办公室小同事笑嘻嘻地问我,他比我小了整整一轮。
是啊!我也想象不出其他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年纪越大,可不就是越思乡,越想着过去的事情么?席慕容说“溪水急着要流向海洋,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我笑着回答。
离开家乡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是有些记忆却越来越清晰,甚至觉得触手可及,恍惚间,就在眼前。
思乡是一种病,每年集中在春节前后爆发一次,其他时间都太忙,顾不上。
有人说,所谓故乡,就是离得远时是“诗意与远方”,而走近了只看到“凋敝与彷徨”,其实说得一点也不错。
多年以后,想起村里最泼辣凶悍的“爸娘”(伯母)拿着菜刀砧板,一边使大力气剁着一边痛骂另一个某某娘偷了她家菜地的菜或者山里的柴时,觉得真是乡土气息啊!
其实,当时我好担心菜板经不起菜刀如此的用力剁,要是断成几截砸到爸娘的脚背该有多疼,或者好端端的菜刀万一剁出豁口来多可惜啊!
婳婳有时候特别淘气,婳爸就要我给她讲讲我的革命家史。
我就挑了一些故事讲给婳婳听。
我家六个女儿,我是老四,而大妹却小我8岁,小时候我也很是被娇惯了一下,也就是少做农活,但是后来姐姐们大了出嫁的出嫁、打工的打工,于是家里我就是老大必须陪着母亲干农活了。
可是,我不会,怎么办?不会也得干啊!
记得有一次双抢期间,也就是抢收早稻、抢插晚稻的暑假,那天突然下了大暴雨,一陇田从上往下都没有人了,大家都跑回家避雨了,就剩我和母亲还在田里插秧。
我已经看不见前面的秧苗和田了,但是也不能回去,必须干完了才回家。父亲因为手气背,分田地抓阄都是极差极远的田,如果回去避雨再回来估计就又得浪费一天了。
我母亲一辈子也没忘记这件事情,她总跟我说,当时邻村的一个大哥喊我们赶紧回去,要不然被雷劈死了。母亲说那一天连裤腰带都是湿的。
婳婳说,多好啊,能在雨里玩,你们都不让我淋雨玩。
婳婳怎么想象得出,我当时的无助和彷徨呢?直到今天,我从来也不喜欢下雨。
对于年幼的我而言,下雨就意味着要加快干活,干更多的活。
小时候割稻子打谷子都是人工,没有现在的小型机械,稻谷需要牛拉石碾子慢慢碾下来,然后在禾场里曝晒几天,彻底晒干后才能去交公余粮,剩下的入仓库存放起来一家人吃。
有一次我的堂哥稻子碾好快晒干了,最后一个下午他如释重负地说终于今年运气比较好,稻子没被雨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那天下午四五点天气突然变了,风起云涌马上就倾盆大雨泼了下来!全村人都慌了神,都纷纷帮着自家的亲人去抢收禾场上快晾干的稻子。
堂哥的稻子被雨冲走一些,剩下的稻子过了雨后打出来的米变成了“沤谷米”,不但不好吃,交公余粮都没人收。
婳婳听了我的描述,想象一大禾场的乡民手忙脚乱地与老天作斗争,奔忙东西,无暇自顾,居然乐不可支,说当时她也在场就好了。
现在我已经基本不跟婳婳同学痛陈革命家史了。现在婳婳跟着我一起回到老家也看不到我讲的那些情形了,她无法理解想象得出我说的那些事情,她觉得我拥有她得不到的快乐。
现在我们村的田地要么就是直接荒着没人要,那些缺水的太远的不好的田地都栽成了树,再也没有人为了多打一季粮食费尽心力去跟老天斗,要么就用小型农业机械,只种一季,也没有人插秧、割稻子了,连牛这种以前的大型农业牲畜也很少见了,有了机械化,谁还会用牛力人力呢?
说起牛,我小时候几乎家家都有牛,田地多的大户人家一家一头牛,常年养着,像我们家小门小户就和别人合养。
每天早上小孩子上学前需要去放牛,牛吃饱了才能上学,能干的人放牛的同时还可以砍一捆柴带回家。
我三姐比我勤快,她经常早上去放牛砍柴我就早早去翻学校的铁门去上学了,偶尔忙不过来我才会帮忙。
那时候骑牛觉得比骑马还好玩,马也骑不到。
有的淘气男孩子能够在牛背上翻筋斗,还有几个男孩子骑着牛比赛看谁跑得快。我不太会骑牛,因为牛背脊骨是左右能动的,稍不留神就会从牛背上滑下来。
记得有一个大清早,我骑着牛出去放,上坡的时候没抓牢牛鬃毛,被摔了下来,牛直接就踩到了我的肚子,把我吓得半死!还好,是只小牛,我没怎么样,从此以后我再也没骑过牛了。
因为牛发狂或者失误致死致伤的人不少。有被牛不小心踩破肚子死的,也有被牛发狂顶破肚子肠子都流出来的,也有从牛背上摔了下来致残的,想想就觉得很吓人。
我三姐夫的爷爷,是个勤劳的盲老人,就是在放牛的时候,因为看不见摔倒被牛踩死的。
婳婳却一脸向往,很笃定地说,妈妈,我一定比你骑牛骑得好,下次回老家你找只牛给我骑吧!
我下次回老家能不能见到牛都是另说,想骑牛估计难!
有个朋友跟我说,人越长大就越喜欢回忆往事,不过如果总是回忆往事就证明你已经老了!
《老炮儿》里的六爷说“我最讨厌现在的新闻动不动就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不管我想不想承认,我都只能接受一个现实:现在的世界变化的太快了,快的我都来不及把经过的事情全部记下来,就已经改天换日变了人间。我的故乡,只能活在我的记忆里,我再怎么絮絮叨叨,别人也是想象不出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