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
多么寻常的一天——我最先想到的,是张爱玲《中国的日夜》中的两句:我真高兴晒着太阳去买回来,沉重累赘的一日三餐。
窗外雨声潺潺。灶头上坐着陶罐子,文火煨着排骨萝卜汤;养生壶里,煮的是今夏最后一袋酸梅汤。我仍旧坐在客厅离厨房最近的桌角,背完杜甫的《哀王孙》,至此便将三百首唐诗中最难的七言古诗和乐府全部攻下:这或许才是我今天高兴的事。
清早醒来,便已冒着细雨,奔向家门口的大超市,买回沉重的一日三餐。我没有晒着太阳。这场雨连日连夜,夜深人静时的沁沁寒意,让人在睡梦中连打了两个喷嚏。
不知何时,七月七日被附加了太多不着烟火气的浪漫: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一定要在七夕,才够得上完满。
忽想起一日清早,还是去超市张罗口粮,听到商场播放的歌,“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心上禁不住疑惑:和你一起立黄昏,谁去煮粥呢。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这才是接地气的浪漫,动人的话不必多,“我在”,二字足矣。
还是七月七日。
魏晋时期,南咸北阮七月七日盛晒衣物。南阮贫,北阮富。阮咸挑出简陋的粗布大裤衩,与北阮的绫罗绸缎一起,晒太阳。并且不忘自嘲: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我最欣赏这八个字——人间事,多半都是这样,免不了俗,那就应景凑个趣吧。
第一次读到这则故事,不是《世说新语》,而是董桥的《中年是下午茶》。
走过了大半辈子的人生,在柴米琐碎中修行,深刻感受到的,那种有弹性和活力的感情,多在朴素平淡的一粥一饭;并且,两性之间,无法做到绝对平衡,总有一人要为此付出更多,需要足够的坚韧和隐忍。
再寻常或者不寻常的一天,也都要过去。窗外雨声淅沥。晒衣服晒书晒感情,啥都晒不成了。还是闷头听雨,沏一壶陈年佛手,“喝成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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