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血写经——憨山大师传【连载⑰】
第七章：刺血写经
德清在五台山苦修几年，参禅开悟。在雁门入定五日，轰动凡俗。在接下来的几年中，他采用了一种新的修行方式——刺血写经。他的初衷，是想借刺血写经的方式，与佛祖菩萨结缘，并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这件事带给他的另一个收获，是增长了名气，并和明朝皇室建立了关系，为他日后弘扬佛法，重修报恩寺，打下了基础。
一、报恩心切
万历五年春天，德清从雁门回到五台山。这一年，他已经三十二岁，离开父母整整二十年了。以前，因为自己的修行没有进步，觉得对不起父母，不愿意提想家的事。现在，参禅修行，已经有了一定的成就，名气地位也渐渐地有了。所以这时，忽然想念了起远在南方的父母，觉得父母生养自己一场，千辛万苦，而自己没有丝毫的报答。
他又想起了报恩寺西林老和尚的恩德，想起了无极大师、云谷大师，还有少师祖艮山和尚，师父梅斋俊公，想起了被雷火烧坏的报恩寺。自己云游几年，时刻想着修复报恩寺，报答师门之恩，但一直也没有机会。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福德太浅薄了呢？
在这种焦虑之中，德清阅读了著名的《南岳思大师发愿文》，被南北朝时期高僧慧思大师的行持和苦心深深感动。慧思大师在弘法过程中，多次遭到歹徒的下毒谋害，感慨于末法时期佛法的渐次衰微，便决心书写金字《般若经》，发下宏誓大愿，要世世代代护持佛法，弘扬佛法，一直坚持到几十亿年后弥勒佛下世。这篇《发愿文》写得催人泪下，感人至深，多少年来，一直是中国佛教徒刻苦修行，护持佛法的学习榜样和“动员令”。
德清也没有例外，他读完《发愿文》之后，决心向慧思大师学习，刺血泥金，书写一部《大方广佛华严经》，“上结般若胜缘，下酬罔极之恩”。这部著名的经书，是佛教经典中的巨著，不仅地位重要，而且篇幅极长，有数十万字。如果刺血泥金书写一部，既要耗费自己大量的鲜血、时间和精力，也需要成本极高的黄金和优质纸张，不是轻易能够成功。
二、关于刺血写经
近代高僧印光大师在回复弘一大师的信中，曾经详细谈到了佛教徒“刺血写经”的注意事项，这里摘抄引用一段：
刺血写经，有专用血写者，有合金、合硃、合墨者。合金一事，非吾人力所能为。金书之纸，须用蓝色方显，白纸则不显。即蓝纸金字，亦不如白纸墨字，及硃字之明了。光曾已见过矣。若合金硃墨等，则血但少许，以表其志诚心。刺出即研金硃墨而写之便了。决非纯用血，当仍用水参合之。
若专用血写，刺时先须接于小碗中，用长针尽力周匝搅之，以去其筋。则血不糊笔，方可随意书写。若不抽筋，则笔被血筋缚住，不能写矣。古有刺血写《华严》，以血筋日堆，塑成佛像，有一寸余之高者。又血性清淡，着纸即散，了无笔画，成一血团。其纸必须先用白矾矾过，方可用。矾过之纸不渗，最省血。大纸店中有卖的，不须自制。此系备画工笔者之用也。其矾过之纸，格外厚重，又复经久。如黄纸已染者便坚实，未染之纸头即硗脆。古人刺血，或舌或指，或臂或胸前，亦不一定。若身则自心以下，断不可用，若用则获罪不浅。
若小部头，则舌血或可供用。若大部，及专用血书，则舌血恐难足用。须用指及臂血，方可告圆。以舌为心苗，取血过多，恐心力受伤，难于进修耳。光近见刺血写经者，直是造业。以了无恭敬。刺血则一时刺许多。春秋时，过二三日即臭，夏日半天即臭，犹用以写。又有将血晒干，每写时，用水研干血以写之者。又所写潦草，毫不恭敬，直是儿戏。不是用血以表志诚，乃用刺血写经，以博自己真心修行之名耳。窃谓指血、舌血，刺则不至太多。若臂则一刺或可接半碗血。与其久则臭而仍用，及晒干研而方用。似不若最初即用血合硃作锭，晒干听用。为不虚耗血，又不以臭血污经，为两适其宜矣。然此锭既无胶，恐久则硃落。研时宜用白芨再研，庶不至落。又将欲刺血，先几日即须减食盐，及大料调和等。若不先戒食此等，则其血腥臊。若先戒食此等，则血便无浊气。
又写经不同写字屏，取其神趣，不必工整。若写经，宜如进士写策，一笔不容苟简。其体必须依正式体。（《印光复弘一书》摘抄）
三、皇室的赞助
在万历四年，皇帝的生母、信仰佛教的慈圣皇太后李娘娘，为了追悼去世的隆庆皇帝，保佑年幼的万历皇帝，曾经发下懿旨，在全国范围内选择有修行的高僧，举行诵经法会，为国祈福。消息传到五台山，德清踊跃报名，被皇室选中。
这时，德清发愿刺血写经，也是一件稀奇的大事情，很快就被朝廷知道，慈圣皇太后心中大喜，以小皇帝的名义，赐下黄金和专用的蓝纸，赞助德清写经。
五台山到北京的路程不近，德清刺血写经的消息是怎样很快传进皇宫的？《年谱》中没有记载。在下查阅了相关史书，万历五年，慈圣皇太后和万历皇帝，就住在北京，并没有出巡五台山。
有一种可能，皇室诵经法会的地点，有可能就设在北京。德清从雁门回到五台山后不久，便奉召到北京诵经。诵经时，有机会面见太后和皇帝，德清趁机把自己刺血写经的志愿上奏，得到了太后的支持。因为这样做，颇有“邀名”之嫌，所以《年谱》一笔带过。德清可能在北京待了一年多，到万历六年才回到五台山，于六年四月开始刺血写经。
还有一种可能。万历五年春天，北京龙华寺主持广祯瑞庵和尚，曾经到五台山看望德清和妙峰两位老朋友。当初在北京时，妙峰请印藏经，曾经受过瑞庵的帮助，两人友谊很深。德清也是在那时与瑞庵结识的。这位瑞庵和尚是北京名僧，与朝廷大员以及皇室的关系都很密切，手眼通天。德清刺血写经的事，由他出手帮忙，奏闻皇太后，也是很可能的。而诵经法会，有可能在五台山举行，瑞庵和尚到五台山来，可能也是负责料理此事。
因记载不详，只能做以上这两种推测。这件事，应该是德清与李太后交往的开始，有必要引起重视。
德清的朋友妙峰，听说了刺血写经的事，也发了一个同样的愿心，刺舌血合朱，书《华严经》一部。妙峰的愿心很独特，每日刺血后，一半用于写经，一半用于蒙山施食，和鬼神结缘。
有一种说法，德清也是刺舌血，但《年谱》和其它记载中未明确记载。不过，根据印光大师的说法，正规的刺血写经，并在乎刺很多血，只是每次刺出一点，表示虔诚。所以，德清写经的主要成份是黄金，妙峰写经的主要成份是朱砂，对身体健康都没有大的影响。
四、写经时的念佛三昧
万历六年四月，德清三十三岁，开始正式刺血写经。除了其它必要的仪式和规矩外，德清写经时增加了一个念佛的功课，不论点划大小，每下一笔，念佛一声。所以，写得很慢，一笔一划，都非常工整。
德清一向就与念佛的法门有缘，参禅开悟后，定力增长，念佛写字两不误。同时，他的名气也大了，每天来客很多，有的是游山的客人，有的是山中的僧俗朋友。客人来了之后，德清都要接待，交谈。生客来了，略谈几句，熟客来了，请上禅床，交谈良久，但写经念佛的功课并没有停下来。
于是，一个奇迹发生了。大家发现，德清可以一边与人交谈，一边念佛，一边写经，三方面都不出失误。大家感到非常稀奇，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山里山外都知道了。
生疏点的朋友，因此而敬重德清，钦佩德清。山里的老朋友，却不免闹点恶作剧，和德清捣乱，检验一下传说的真伪，判断一下德清的定力到底深到什么程度。
他们三五成群，来到德清写经的静室，故意搅扰。或者七嘴八舌地问话，或者乱翻东西，试图分散德清的注意力。但是搅扰了半天，发现德清没有写错一笔，念错一句。
最后，这些老朋友都服了，但他们仍然不明白，便去问妙峰，妙峰笑着说：“我这位老朋友，对念佛三昧早就纯熟，现在更是定力惊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