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元代书论
世之人有喜作肥字者,正如厚皮馒头,食之未必不佳,而视其为状,已可知其俗物。字法中绝将五十年,近曰稍稍知以字书为贵,而追迹前贤末有三数人。古之人皆能书,独其人之贤者传遂远。然后世不推此,但务于书,不知前曰工书随与纸墨泯弃者不可胜数也。使颜公书虽不佳,后世见者必宝也。杨凝式以直言谏其父,其节见于艰危。李建中清慎温雅。爱其书者,兼取其为人也。岂有其突然后存之久耶?非自古贤哲必能书也,惟贤者能存尔。其余泯泯,不复见尔。
——欧阳修《欧阳文忠公文集》
薛稷书刻石者,余家积录颇多,与墨迹互有不同。唐世颜柳诸家刻石者,字体时时不类,谓由模刻人有工拙。昨曰见杨褒家所藏薛稷书,君谟以为不类,信矣。凡世人于事,不可一概,有知而好者,有好而不知者,有不好而不知者,有不好而能知者。褒于书画,好而不知者也。画之为物尤难识,其精粗真伪,非一言可达。得者各以其意,披图所赏未必是禀笔之意也。昔梅圣俞作诗,独以吾为知音,吾亦自谓举世之人知梅诗者莫吾若也。吾尝问渠最得意处,渠诵数句,皆非吾赏者,以此知披图所赏,末必得秉笔之人本意也。
一一欧阳修《欧阳文忠公文集》
作字要熟,熟则神气完实而有余,于静坐中,自是一乐事。然患少暇,岂其于乐处常不足邪?
——欧阳修《欧阳文忠集》
苏子美喜论用笔,而书字不迨其所论,岂其力不副其心邪?然“万事以心为本,未有心至而力不能者。”余独以为不然。此所谓非知之难而行之难者也。古之人不虚劳其心力,故其学精而无不至。盖其幼也,未有所为时,专其力于学书。及其渐长,则其所学渐近于用,今人不然,多学书于晚年,所以与古不同也。
——欧阳修《欧阳文忠集》
自苏子美死后,遂觉笔法中绝。近年君谟独步当世,然谦让不肯主盟。往年予尝戏谓:“君谟学书如溯急流,用尽力气,不离故处。”君谟颇笑以为能取譬。今思此语已二十馀年,意如何哉?
——欧阳修《欧阳文忠集》
苏子美尝言用笔之法,此乃柳公权之法也。亦尝较之斜正之间,便分工拙。能知此及虚腕,则羲、献之书可以意得也。因知万事有法。扬子云:“断木为棋,刓革为鞠,亦皆有法。”岂正得此也。
——欧阳修《欧阳文忠集》
苏子美尝言: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一乐,然能得此乐者甚稀,其不为外物移其好者,又特稀也,余晚知此趣,恨字体不工,不能到古人佳处,若以为乐,则自有余。
——欧阳修《欧阳文忠集》
自少所喜事多矣。中年以来,渐已废去,或厌而不为,或好之未厌,力有不能而止者。其愈久益深而尤不厌者,书也。至于学字,为于不倦时,往往可以消曰,乃知昔贤留意于此,不为无意也。
——欧阳修《欧阳文忠集》
自此已以后,只曰学草书,双曰学真书。真书兼行,草书兼楷,十年不倦当得名。然虚名已得,而真气耗矣,万事莫不皆然,有以寓其意,不知身之为劳也。有以乐其心,不知物之为累也,然则自古无不累心之物,而有为物所乐之心。
——欧阳修《欧阳文忠集》
每书字,尝自嫌其不佳,而见者或称其可取。尝有初不自喜,隔数曰视之,颇若有可爱者。然此初欲寓其心以消曰,何用较其工拙,而区区于此,遂成一役之劳,岂非人心蔽于好胜邪!
——欧阳修《欧阳文忠集》
余始得李邕书,不甚好之。然疑邕以书自名,必有深趣。及看之久,遂为他书少及者,得之最晚,好之尤笃。臂尤结交,其始也难,则其合也必久。余虽因邕书得笔法,然为字绝不相类,岂得其意而忘其形者也?因见邕书,追求锺、王以来字法,皆可以通,然邕书未必独然。凡学书者得其一,可以通其余,余偶从邕书而得之耳。
——欧阳修《试笔·李邕书》
斯人(鲁公)忠义,出于天性,故其字画刚劲独立,不袭前迹,挺然奇伟,有似其为人。
——欧阳修《集古录》
予少年时学右军《乐毅论》;钟东亭《贺平贼表》;欧阳率更《九成宫》、《醴泉铭》、褚河南《圣教序》;魏庶子《郭知运碑》;颜太师《家庙碑》,后又见颜行书《病马》、《乞半》、《蔡明远帖》,苦爱重但自恨未及其自然。近剌雅州,书卧郡阁,因闻平羌江瀑涨声,想其波涛翻翻,迅駃掀磕,高下蹷逐奔去之状,无物可寄其情,遽起作书,则心中之想尽出笔下矣,噫!鸟迹之始乃书法之宗,皆有状也。唐张颠观飞蓬惊沙、公孙大娘舞剑,怀素观云随风变化,颜公谓竖牵法折钗股不如屋漏痕,斯,师之外,皆其自得者也,予听江声亦有所得,乃知斯说不专为草圣,但通论笔法已,钦服前贤之言,果不相欺耳。
——雷简夫《江声帖》
近世篆书,好为奇特,都无古意。唐李监通于斯,气力浑厚,可谓篆中之雄者。学者宜如此说,然后可与论篆矣。
——蔡襄《宋端明殿学士蔡忠惠公文集·卷三十四》
古之善书者,必先楷法,渐而至于行,草亦不离于楷正。张芝与旭,变怪不常,出于笔墨蹊径之外,神逸有余,而与羲献异矣,襄近年粗知其意,而力已不及,乌足道哉!
——蔡襄(见《佩文斋书画谱》论书六)
学书之要,唯取神气为佳,若模象体势,虽形似而无精神,乃不知书者所为耳。尝观石鼓文爱其古质,物象形势有遗思焉。及得原叔鼎器铭,又知古之篆文或多或省或移之左右上下,唯其意之所欲,然亦有工拙,秦汉以来裁得一体,故古文所见止此,惜哉。
——蔡襄《宋端明殿学士蔡忠惠公文集》
长史笔势,其妙入神,岂俗物可近哉?怀素处其侧,直有仆奴之态,况他人所可拟议!
——蔡襄《宋端明殿学士蔡忠惠公文集》
张长史正书甚谨严,至于草圣,出入有无,风云飞动,势非笔力可到,可谓雄俊不常者耶?
——蔡襄《宋端明殿学士蔡忠惠公文集》
予尝谓篆、隶、正书与草、行通是一法。吴道子善画,而张长史师其笔法岂有异哉!然其精粗,系性之利钝,学之浅深,古人有笔冢、墨池之说,当非虚也。
——蔡襄《宋端明殿学士蔡忠惠公文集》
每落笔为飞草书,但觉烟云龙蛇,随手运转,奔腾上下,殊可骇也,静而观之,神情欢欣可喜耳。
——蔡襄《宋端明殿学士蔡忠惠公文集》
予从弟辽,喜学书,尝论书曰:书之神韵虽得之于心,然法度必资讲学。常患世之作字分制无法。凡字有两字、三字、四字合为一字者,须字字可拆,若笔画多寡相近者,须令大小均停。所谓大小相近,如“殺”字乃四字合为一,当使“×”、“木”、“几”、“又”四者大小皆均。又未字乃二字合,当使土与小二者大小长短皆均,若笔画多寡相远,即不可强牵使停。寡在左则取上齐,寡在右侧取下齐。如从“口”、从“金”,以多寡不同也。吟则取上齐,釦则取下齐。如从“上小',从“又”及从“口'从“胃'三字合者,多寡不同,则“叔”当取下齐,“喟”当取上齐,如此之类,不可不知。又如运笔之时,当思意在笔前,此古人良法。
——沈括《梦溪笔谈》
世之论书者,多自谓书不必有法,各自成一家。此语得其一偏。譬如西施、毛嫱,容貌虽不同,同皆为丽人;然手须是手,足须是足,此不可移者。作字亦然,虽形气不同,掠须是掠,磔须是磔,干变万化,此不可移也。若掠不成掠,磔不成磔,纵其精神筋骨犹西施、毛嫱,而手足乖戾,终不为完人。杨朱、墨翟,贤辩过人,而卒不入圣域。尽得师法,律度备全,犹是奴书,然须自此入。过此一路,乃涉妙境,无迹可窥,然后入神。
——沈括《梦溪笔谈》
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世之观画者,多能指摘其间形象、位置、彩色瑕疵而已,至于奥理冥造者,罕见其人。如彦远《画评》言王维画物,多不问四时,如画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莲花同画一景。予家所藏摩诂画《袁安卧雪图》,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意,此难可与俗人论也。谢赫云:“卫协之画,虽不该备形妙,而有气韵,凌跨群雄,旷代绝笔。”又欧文忠《盘车图》诗云:“古画画意不画形,梅诗咏物无隐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若见诗如见画。”此真为识画也。
——沈括《梦溪笔谈》
人貌有好丑,而君子小人之态不可掩也;言有辩讷,而君子小人之气不可欺也;书有工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乱也。
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
——苏轼《论书》
此右军书,东坡临之,点画未必皆似,然颇有逸少风气。
——苏轼题《跋其自临右军书》
物一理也,通其意则无适而不可。分科而医,医之衰也。占色而画,画之陋也。和缓之医,不别老少。曹吴之画,不择人物。谓彼长于是则可矣,曰能是不能是则不可。世之书,篆不兼隶,行不及草,殆未能通其意者也。如君谟,真、行、草、隶无不如意,其遗力余意,变为飞白,可爱而不可学,非通其意能如是乎?
——苏轼《东坡题跋》上卷《跋君谟飞白》
吾虽不善书,晓书莫如我。苟能通其意,尝谓不学可。貌妍容有颦,璧美何妨椭,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好之每自讥,不学子亦颇,书成辄弃去,缪被旁人裹,皆云本阔落,结束入细么,子诗亦见推,语重未敢荷。迩来又学射,力薄愁官笴,多好竟无成,不精安用夥,何当尽屏去,万事付懒惰,吾闻古书法,守骏莫如跛,世俗笔苦骄,众中强嵬戮,钟张忽已远,此语与时左。
——苏轼《东坡集·和子由论书诗》
书必有神、气、骨、肉、血,五者阙一,不为成书也。
——苏轼《东坡集》
书法备于正书,溢而为行草。未能正书,而能行书,犹未尝庄语,而辄放言,无是道也。
——苏轼《东坡集》
笔墨之迹,托于有形,有形则有弊,苟不至于无而自乐于一时,聊寓其心忘忧,晚岁则犹贤于博奕也。虽然不假外物而有守于内者,圣贤之高致也,惟颜子得之。
——苏轼《东坡集》
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尔,草书虽是积学乃成,然要是出于欲速,古人云,匆匆不及草书,此语非是。若是匆匆不及,乃是平时亦有意于学,此弊之极,遂至周越、仲翼,无足怪者。吾书虽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践古人,是一快也。
——苏轼《东坡集》
凡世之所贵,必贵其难。真书难于飘扬,草书难于严重,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
——苏轼《东坡集》
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
——苏轼《论吴道子画》
与可学草书几十年,终未得古人用笔相传之法,后因见道上斗蛇,遂得其妙,与可之所见岂真蛇邪?抑草书之精也。
——苏轼《东坡集》
古人得笔法有所自,张长史以剑器,容有是理,雷太简乃云闻江声而笔法进;文与可亦言见蛇斗而草书长,此殆谬矣。
——苏轼《东坡集》
献之少时学书,逸少从后取其笔而不可,知其长大必能名世。仆以为知书不在于笔牢,浩然听笔之所之,而不失法度,乃为得之。然逸少所以重其不可取者,独以其小
儿子用意精至,猝然掩之,而意未始不在笔。不然,则是天下有力者,莫不能书也。
——苏轼《东坡集》
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欧阳文忠公谓余,当使指运而腕不知,此语最妙。方其运也,左右前后,却不免攲侧,及其定也,上下如绳,此之谓笔正,柳诚悬之言良是。
——苏轼《东坡集》
王荆公书得无法之法,然不可学,无法故。仆书尽意作之似蔡君谟,稍得意似杨风子,更放似言法华,欧阳叔弼云:“子书大似李北海。”予亦自觉其如此,世或以为似徐书者,非也。
——苏轼《东坡集》
永禅师书,骨气深稳,体兼众妙,精能之至,反造疏淡,如观陶彭泽诗,初若散婉不收,反复不已,乃识其奇趣。欧阳率更书,妍紧拔群,尤工于小楷。高丽遣使购其书,高祖叹曰:“彼观其书,以为魁梧奇伟人也。此非知书者。”凡书象其为人,率更貌寒寝,敏悟绝人,今观其书,劲险刻厉,正称其貌耳。褚河南书,清远萧散,微杂隶体。古之论书者,兼论其生平,苟非其人,虽工弗贵也。河南固忠臣,但有谮杀刘洎一事,使人怏快然。余尝考其实,恐刘洎末年偏忿,实有伊、霍之语,非谮也。若不然,马周明其无此语,太宗独诛洎,而不问周,何哉?此殆天后朝许、李所诬,而史官不能辨也。张长史草书,颓然天放,略有点画处,而意态自足,号称神逸。今世称善草书者,或不能真行,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今长安尤有长史真书《郎官石柱记》,作字简远,如晋、宋间人。颜鲁公书,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书,格力天纵,奄有汉、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柳少师书,本出于颜,而能自出新意,一字百金,非虚语也。其言“心正则笔正'者,非独讽谏,理固然也。
——苏轼《论唐六家书》
自颜、柳氏没,笔法衰绝,加以唐未丧乱,人物凋落,文采风流扫地尽矣。独杨公凝式笔迹雄杰,有二王、颜、柳之余,此真可谓书之豪杰不为时世所汩没者。
——苏轼《评书》
鲁公变法出新意,细筋入骨如秋鹰。
——苏轼《题孙莘老墨妙亭诗》
余评近岁书,以君谟为第一,而论者或不然,殆未易与不知者言也。书法当自小楷出。岂有未有正书而以行草称也?君谟年二十九,而楷法如此,知其本末矣。
——苏轼《东坡集》
永禅师欲存王氏典刑,以为百家法祖,故举用旧法,非不能出新意求变态也,然其意已逸于绳墨之外矣。云下欧、虞,殆非至论,若复疑其临放者,又在此论下矣。
——《苏轼题跋》
蔡君谟书天资既高,积学深至,心手相应,变态无穷,遂为本朝第一。然行书最胜,小楷次之,草书又次之,大字又次之,分隶小劣。又尝出意作飞白,自言有翔龙舞凤之势,识者不以为过。
——苏轼《评书》
国初李建中,号为能书,然格韵卑浊,犹有唐末以来衰陋之气。
李建中书虽可爱,终可鄙,虽可鄙,终不可弃。
——苏轼《论书》
又其(张旭)志一于书,轩冕不能移,贫贱不能屈,浩然自得,以终其身。呜呼!书之至者,妙与道参,技艺云乎哉!善乎韩子之知君志也,尝称君曰:“喜焉草书,怒焉草书,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顾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华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万物之变,可喜可愕,不寓于它,必于草书发之,故其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韩子未尝轻与人,誉君如此,信矣。今其残札断简,模镂而传者,见之使魄褫而心服也。、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就乎一艺,区以别矣,杰立特出,可谓之神,运用精美,可谓之妙,离俗不谬,可谓之能。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自秦变六体,汉兴有章草,英儒承承,故得不废,寝兴于西京,曹魏之际,而极盛于晋、宋、隋、唐之间,穷精殚妙,变态百出,无以尚矣。当彼之时,士以不工书为耻,师授家习,能者益众,形于简牍,耀于金石,后人虽相去千万龄,得而阅之,如揖其眉宇也。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夫书者,英杰之余事,文章之急务也。虽其为道,贤不肖皆可学,然贤者能之常多,不肖者能之常少也,岂以不肖者能之而贤者遽弃之不事哉!若夫尺牍叙情,碑板述事,惟其笔妙则可以珍藏,可以垂后,与文俱传;或其缪恶,则旋即充掷,漫不顾省,与文俱废,如之何不以为意也。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自秦行篆籀,汉用分隶,字有义理,法贵谨严,魏晋而下,始减损笔画以就字势,惟公合篆籀之义理,得分隶之谨严,放而不流,拘而不拙,善之至也。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或云君(张旭)授法于陆柬之,尝见公出,担夫争路,而入又闻鼓吹,而得笔法之意,后观倡公孙舞西河剑器而得其神,由是笔迹大进。盖积虑于中,触物以感之,则通达无方矣,天下之事不心通而强以为之,未有能至焉者也。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徐浩)尝论书云:“鹰隼乏彩而翰飞戾天者,骨劲而气猛也;翚翟备色而翱翔百步者,肉丰而力沉也。若藻曜而高翔,书之凤凰矣。”故浩之为书,识锐于内,振华于外,有君子之器焉。尝书四十二幅屏,八体皆备,其“朔风动秋草,边马有归心'十数字,草隶相参,皆为精绝。识者评云:“怒猊抉石,渴骥奔泉。”尤为司空图所宝爱。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鲁公)碑刻虽多,而体制未尝一也。盖随其所感之事,所会之兴,善于书者可以观而知足。故观《中兴颂》,则闳伟发扬,状其功德之盛;观《家庙碑》则庄重笃实,见夫承家之谨;观《仙坛记》,则秀颖超举,象其志气之妙;观《元次山铭》则淳涵深厚;见其业履之纯,馀皆可以类考。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低昂有态,自羲、献以来,未有如公者也。其真行绝妙,所谓如长空游丝,虫网络壁者,吾于《蔡明远》
帖见之。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鲁公之碑、阳冰多题其颜。观其遗刻,如太阿、龙泉横倚宝匣;华峰、嵩极,新浴秋露,不足其威光峭拔也。……舒元舆尝得阳冰真迹,在六幅素上,见虫蚀鸟步痕迹,若屈铁石陷入屋壁,霜画熘著,疑龙蛇骇解,鳞甲活动皆飞去。且赞之曰:“斯去千年,冰生唐时,冰复去矣,后来者谁?后千年有人,谁能待之?后千年无人,篆止于斯!”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上(宋太宗赵炅)尝语近臣曰:“朕君临天下,亦有何事于笔砚,特中心好耳,江东人能小草,累召诘之,殊不知向背也。小草字学难究,飞白笔势罕工,吾亦恐自此废绝矣。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呜呼,鲁公可谓忠烈之臣也,……其发于笔翰,则刚毅雄特,体严法备,如忠臣义士正色立朝,临大节而不可夺也。扬子云以书为心画,于鲁公信矣。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其(欧阳询)正书,纤浓得中,刚劲不挠,有正人执法而折廷诤之风,至其点画工妙,意态精密,无以尚也。行书黝纠蟠屈,如龙蛇振动,戈戟森列,自成一家。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世南貌儒谨,外儒不胜衣,而学术渊博,论议持正,无少阿徇,其中抗烈,不可夺也。故其为书,气秀色润,意和笔调,然而合含刚特,谨守法度,柔而莫渎,如其为人。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神品三人,颜真卿、张长史、李阳冰;妙品十六人,唐太宗、虞世南、欧阳询、欧阳通、褚遂良、陆柬之、徐峤之、徐浩、释怀素、柳公权、沈传师、韩择木、徐骑省、石曼柳、苏子美、蔡君谟;能品六十四人,唐高宗、唐玄宗、唐顺宗、杨师道、汉王元昌、临川公主、裴行俭、魏叔瑜、宋令文、王绍宗、王知敬、卢藏用、岐王范、李邕、钟绍京、韦陟、萧诚、张廷珪、贺知章、司马子微、王维、吕向、郑虔、梁升卿、史惟则、褚廷诲、张怀瓘、胡霈然、张从申、段季展、韩滉、归登、邬彤、郑余庆、裴潾、韩愈、韩梓材、李德裕、牛僧孺、李绅、裴休、唐玄度、卢知猷、于僧翰、皇宋钱忠懿王、钱惟治、钱侍郎、李煜、王著、郭仲恕、句直馆、释梦英、李建中、宋宣献公、杜祁公、王翰林、范中淹、周子发、唐彦猷、章友直、雷简夫、张公达、慎东美、邵餗。
(以上)断自唐兴以来,以至于本朝(宋)熙宁之间,作《续书断》。
杰立特出,可谓之神;运用精美,可谓之妙;离俗不谬,可谓之能。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唐太宗文武圣皇帝,翰墨所挥,遒劲妍逸,鸾凤飞翥,虬龙腾跃,妙之最者也。尝真草于屏风,以示群臣,笔力遒动,一时之绝。又尝因赐宴,操笔飞白,诸公竞从御手取之。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遂良书多法,或学锺公之体,而古雅绝俗;或师逸少之法,而瘦硬有余。至于章、草之间,婉美华丽,皆妙品之尤者也。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张长史,苏州吴人也。为人倜傥闳达,卓尔不群,所与游者,皆一时豪杰。李白诗云:“楚人尽道张某奇,心藏风云世莫知。三吴郡伯皆顾盼,四海雄侠争追随。”太白奇士也,称君如此,君之蕴蓄浩博可知矣。……后人论书,欧、虞、褚、陆皆有异论,唯君无间言。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李阳冰赵郡人。好古,善属文,尝令当涂,李白往依之,赠以诗曰:“笔落洒篆文,崩云使人惊。吐辞又炳焕,五色罗华星。”历集贤院学士,晚为将作少监。韩退之称曰李监是也。阳冰篆品入神。自秦李斯以苍颉、史籀之迹,变而新之,特制小篆,备三才之用,合万物之变,包括古籀,孕育分隶,功已至矣。历两汉、魏、晋至隋、唐,逾干载,学书者唯真草是攻,穷英撷华,浮功相尚,而曾不省其本根,由是篆学中废。阳冰生于开元,始学李斯《峄山碑》,后见仲尼《吴季札墓志》,精探小学,得其渊源,遍观前人遗迹,以谓未有点画,但偏旁模刻而已。尝叹曰:“天之未丧斯文也;故小子得篆籀之宗旨。”其以书为己任也如此。当世说者皆倾伏之,因为其格峻,其气壮,其法备,又光大于秦斯矣。盖李斯去古近而易以习传,阳冰去古远而难于独立也。雅好书石,鲁公之碑,阳冰多题其颜。观其遗刻,如太阿、龙泉,横倚宝匣;华峰崧极,新浴秋露,不足为其威光峭拔也。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篇》
询师法逸少,尤务劲险。尝行见索靖所书碑,观之,去数里复返,及疲,乃布坐,至宿其旁,三曰乃得法,其精如此。杰出当世,显名唐初,尽牍所传,人以为法,虽戎狄亦慕其声。……其正书,纤浓得中,刚劲不挠,有正人执法,而折廷诤之风;至其点画工妙,意态精密,无以尚也。行书黝纠蟠屈,如龙蛇振动,戈戟森列,自成一家。八体尽能,而飞白尤精,今恨不及见也。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孙虔礼,官至右卫胄参军,书有能名,或病其体多同而格不高尔。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浩字季海,受书法于父。少而清劲,随肩褚、薛;晚益老重,潜精羲、献。其正书可谓妙之又妙也。八分、真、行皆入能。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公权正书及行楷皆妙品之最,草不失能。盖其法出于颜,而加以猷劲丰润,自名一家。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其(颜真卿)发于笔翰,则刚毅雄特,体严法备,如忠臣义士,正色立朝,临大节而不可夺也。……碑刻虽多,而体制未尝一也。盖随其所感之事,所会之兴,善于书者,可以观而知之。故观《中兴领》,则闳伟发扬,状其功德之盛;观《家庙碑》,则庄重笃实,见夫承家之谨;观《仙坛记》,则秀颖超举,象其志气之妙;观《元次山铭》,则淳涵深厚,见其业履之纯,余皆可以类考。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低昂有态,自羲、献以来,未有如公者也。其真行绝妙,所谓如长空游丝,虫网络壁者,吾于《蔡明远帖》见之。或曰:公之于书,殊少媚态,又似太露筋骨,安得越虞、褚而偶羲、献耶?答曰:公之媚非不能,耻而不为也。退之尝云“羲之俗书趁姿媚”,盖以为病耳。求合流俗,非公志也。又其太露筋骨者,盖欲不踵前迹,自成一家,岂与前辈竞其妥帖妍媸哉?今所传《千福寺碑》,公少为武部员外时也,遒劲婉熟,已与欧、虞、徐、沈晚笔相上下,而鲁公《中兴颂》以后,笔迹迥与前异者,岂非年弥高学愈精耶?以此质之,则公于柔媚圆熟,非不能也,耻而不为也。自秦行篆籀,汉用分隶,字有义理,法贵谨严,魏、晋而下,始减损笔画以就字势,唯公合篆籀之义理,得分隶之谨严,放而不流,拘而不拙,善之至也。
——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
“家贫不办素食,事忙不及草书',此特一时之语耳。正不暇则行,行不暇则草,盖理之常也。间有蔽于“不及'之语,而特于草字行笔故为迟缓,从而加驰骋以遂其蔽,久之虽欲稍急不可得,今法帖二王部中,多告哀问疾家私往还之书,方其作时,亦可谓迫矣,胡不正而及草,何耶?此其据也。然而非所造直与神遇则安能至是,亦足以自成一家而名于世也。
——李之仪《姑溪集》
东坡研黑几如糊方染笔。又握笔近下而行之迟。杨文公以方角小纸书蝇头细字,运笔如飞,东坡之浓与迟出于习熟,文公之小纸细字亦非有所必也。故知熟则生之,生则熟之,贵乎无所滞阂耳。
——李之仪《姑溪集》
学书生于行笔,苟不知此,老死不免背驰,虽规模前人默画,不离法度,要亦气韵各有所在,略不系于工拙也。
_一李之仪《姑溪集》
凡书,精神为上,结密次之,位置又次之。杨少师度越前古,而一主于精神,柳诚悬、徐季海纤悉皆本规矩,而不能自展拓,故精神有所不足。或谓作字正如习马,步骤驰骋各有先后,一失其节,御者所愧。至其奔轶绝尘,则乃能见其材。鲁直草字有类诚悬、季海。与夫马之在御者,正书行书则一,爽秀为多,要之足以名世也。
——李之仪《姑溪集》
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政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人耳。余尝言,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
——黄庭坚《山谷文集》
凡书要拙多于巧,近世少年作字,如新妇子妆梳,百种点缀,终无烈妇态也。
——黄庭坚《山谷文集》
《兰亭》虽真行书之宗,然不必一笔一画为准。譬如周公、孔子不能无小过,过而不害其聪明睿圣,所以为圣人。不善学者即圣人之过处而学之,故蔽于一曲,今世学《兰亭》者多此也。鲁之闭门者曰:“吾将以吾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可以学书矣。
——黄庭坚《山谷文集》
书字虽工拙在人,要须年高手硬,心意闲澹乃人微耳。
——黄庭坚《山谷文集》
古人学书不尽临摹,张古人书于壁间,观之入神,则下笔时随人意。学字既成,且养于心,中无俗气,然后可以作,示人为楷式。
凡作字,须熟观魏晋人书会之于心,自得古人笔法也。欲学草书,须精真书,知下笔向背,则识草书法不难工矣。
——黄庭坚《山谷文集》
元符二年二月十二曰,试宣城诸葛方散笔,觉笔意与黔州时书李太白《白头吟》笔力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后百年如有别书,乃解余语耳。张长史折钗股,颜太师屋漏法,王右军锥画沙、印印泥,怀素飞鸟出林,惊蛇入草,索靖银钩虿尾,同是一笔法——心不知手,手不知心法耳。若有心与能者争衡后世不朽,则与书工艺史同功矣。
——黄庭坚《山谷文集》
楷法欲如快马入阵,草法欲左规右矩,此古人妙处也。
——黄庭坚《山谷文集》
肥字须要有骨,瘦字须要有肉,古人学书学其二处。今人学书,肥、瘦皆病,又常偏得其人丑恶处,如今人作颜体,乃其可慨然者。..
——黄庭坚《山谷文集》
草书,近时士大夫罕得古法,但弄笔左右缠纤,遂号为草书。不知与蝌蚪、篆籀用法同意。数百年来惟张长史、永州狂僧怀素及予三人悟此法耳。苏才翁有悟处而不能尽其宗趣,其馀碌碌耳。余在黔中时,字多随意曲折,意到字不到,及来僰蒲北反。道,舟中观长年荡桨,群丁拨棹,乃觉少进,意之所到,辄能用笔,然比之古人,入则重规叠矩,出则奔轶绝尘,安能得其仿佛?
——黄庭坚(载刘有定《衍极注》)
幼安弟喜作草,求法于老夫,老夫之书本无法也,但观世间万缘如蚊蚋聚散,未尝一事横于胸中,故不择笔墨,遇纸则书,纸尽则已,亦不计较工拙与人之品藻讥弹。譬如木人,舞中节拍,人叹其工,舞罢则又萧然矣。幼安然吾言乎?
——黄庭坚《山谷文集》
余在黔南,未甚觉书字绵弱,及移戎州,见旧书多可憎,大概十字中有三四字差可耳。今方悟古人沉着痛快之语,但难为知音尔。
——黄庭坚《山谷文集》
凡学字时,先当双钩——用两指相叠蹙笔压无名指,高提笔,令腕随己意左右,然后观人字格,则不患其难矣,异曰当成一家之法焉。
——黄庭坚《山谷文集》
往年定国常谓余书不工,书工不工,大不足计较事。由今观之,定国之言诚不谬也。盖字中无笔,如禅句中无眼,非深解宗理者未易及此。古人有言:“大字无过《瘗鹤铭》,小字莫学痴冻蝇,随人学人成旧人,自成一家始逼真。”今人字自不按古体,惟务排叠字势,悉无所法,故学者如登天之难。
——黄庭坚《山谷文集》
学书,端正则窘于法度,侧笔取妍,往往工左而病右,古人作《兰亭叙》、《孔子庙堂碑》,皆作一淡墨本,盖见古人用笔回腕馀势。若深墨本,但得笔中意耳。今人但见深墨本收书锋芒,故以旧笔临仿,不知前辈书初亦有锋锷,此不传之妙也。
——黄庭坚《山谷文集》
东坡先生云: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馀。如《东方朔画像赞》《乐毅论》《兰亭禊事诗叙》。先秦古器,科斗文字,结密而无间,如焦山崩崖《瘗鹤铭》《永州磨崖》《中兴颂》、李斯峄山刻秦始皇及二世皇帝诏。近世兼二美,如杨少师之正书行草,徐常侍之小篆。此虽难为俗学者言,要归毕竟如此。如人眩时,五色无主,及其神澄意定,青黄皂白亦自粲然。学书时时临摹,可得形似。大要多取古书细看,令入神,乃到妙处。惟用心不杂,乃是入神要路。
——黄庭坚《山谷文集》
东坡道人少曰学《兰亭》,故其书姿媚似徐季海;至酒酣放浪,意忘工拙,字特瘦劲似柳诚悬;中岁喜学颜鲁公、杨风子书,其合处不减李北海,本朝善书,自当推为第一。
士大夫多讥东坡用笔不合古法,彼盖不知古法从何出尔。……或云:东坡作“戈”多成病笔,又腕着而笔卧,故左秀而右枯。此又见其管中窥豹,不识大体。殊不知西施捧心而颦,虽其病处,乃自成妍。
东坡先生尝自比于颜鲁公。以余考之,绝长补短,两公皆一代伟人也。至于行草正书,风气皆略相似。
东坡晚年书,与李北海不同师而同妙。
——黄庭坚《山谷题跋》
余寓居开元寺之怡偲堂,坐见江山,每于此中作草,似得江山之照。然颠长史、狂僧皆倚酒而通神入妙,余不饮酒忽五十年,虽欲善其事而器不利,行笔处时时蹇蹶,计遂不得复如醉时书也。
——黄庭坚《山谷文集》
草书妙处,须学者自得,然学久乃当知之。墨池笔冢非传者妄也。
——黄庭坚《山谷文集》
晁美叔尝背议予书唯有韵耳,至于右军波戈点画,一笔无也。有附予者传若言于陈留,予笑之曰:“若美叔则与右军合者,优孟抵掌谈说,乃是孙叔敖邪?'
往尝有丘敬和者摹仿右军书,笔意亦润泽,便为绳墨所缚,不得左右。予尝赠之诗,中有句云:“字身藏颖秀劲清,问谁学之果《兰亭》,大字无过《瘗鹤铭》,晚有石崖《颂中兴》,小字莫作痴冻蝇,《乐毅论》胜《遗教经》,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不知美叔尝闻此论乎?
——黄庭坚《山谷文集》
心能转腕,手能转笔,书字便如人意,古人工书无他异,但能用笔耳。
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直须具此眼者乃能知之。
——黄庭坚《山谷文集》
李西台出群拔萃,肥而不剩肉,如世间美人,丰肥而神气清秀者也。宋宣献富有古人法度,清瘦而不弱。徐鼎臣笔实而字画劲,亦似其文章,至于小篆,则气质高古,与李阳冰并驰争先。东坡道人少曰学兰亭,故其书姿美如李北海,至酒酣放浪,竞忘工拙,字特瘦劲,如柳诚悬。中岁喜学颜鲁公、杨风子,其合处,不减李北海,至于笔圆而韵胜,兼以文章妙天下,忠义贯日月,本朝善书自当推公第一。
又云:王著极善用笔,若使胸中有书数千卷,不随世碌碌,则书不病韵。盖美而病韵者王著,劲而病韵者周越,诚皆渠侬胸次之罪,非学之不尽功也。
又云:米元章书,如快剑入阵,强弩射千里,所当穿扎,书家笔势亦穷于此,然似仲山未入门之时风气耳。
——黄庭坚《山谷评书》
温公隶法清劲似其为人,所谓左准绳,右规矩,声为律,身为度者,观其书可想见其风采。
——黄庭坚《山谷文集》
王氏书法,以为如锥画沙,如印印泥。盖言锋藏笔中,意在笔前耳。承学之人更用《兰亭》“永”字,以开字中眼目,能使学家多拘忌,成一种俗气,要之右军二言,群言之长也。
一一黄庭坚《山谷文集》
余曩至洛师,遍观僧壁间杨少师书,无一不造妙入微。见杨少师书,然后知徐、沈有尘埃气。
由晋以来,难得脱然都无风尘气,似二王者,唯颜鲁公、杨少师仿佛大令耳。鲁公书,今人随俗多尊尚之。少师书,口称善而腹非也。欲深晓杨氏书,当如九方皋相马,遗其玄黄、牝牡,乃得之。
——黄庭坚《山谷文集》
余学草书三十余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晚得苏才翁子美书,观之,乃得古人笔意。其后又得张长史、僧怀素、高闲墨迹,乃窥笔法之妙。
——黄庭坚《山谷集》
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他曰东坡见此书,应笑我于无佛处称尊也。
——黄庭坚《跋东坡“寒食诗'》
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米芾《海岳名言》
学书须得趣,他好俱忘乃入妙,别为一好萦之,便不工也。
——米芾《海岳名言》
字要骨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秀润生、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皆字病。
——米芾《海岳名言》
“少成若天性,习惯若自然。”兹古语也。吾梦古衣冠人授以折纸书,书法自此差进,写与他人都不晓,蔡元长见而惊曰:“法何邃大异耶?'此公亦具眼人。章子厚以真自名,独称吾行草,欲吾书如排算子,然真字须有体势乃佳尔。
——米芾《海岳名言》
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李邕脱子敬体,乏纤浓。徐浩晚年力过,更无气骨。皆不如作郎官时《婺州碑》也。《董孝子》《不空》皆晚年恶札,全无妍媚,此自有识者知之。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御史萧诚书太原题名,唐人无出其右。为司马系《南岳真君观碑》极有钟、王趣,余皆不及矣。
——米芾《海岳名言》
唐官诰在世为褚、陆、徐峤之体,殊有不俗者,开元以来,缘明皇字体肥俗,始有徐浩以合时君所好,经生字亦自此肥,开元已前古气无复有矣。
——米芾《海岳名言》
海岳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目:“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
——米芾《海岳名言》
字之八面,唯尚真楷见之,大小各自有分。智永有八面,已少锺法,丁道护、欧、虞,笔始匀,古法亡矣。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
——米芾《海岳名言》
吾书小字行书,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迹跋尾,间或有之,不以与求书者,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米芾《海岳名言》
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自古及今,余不敏,实得之,榜字固已满世,自有识者知之。
——米芾《海岳名言》
石刻不可学,便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如颜真卿,每使家僮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唯吉州庐山题名,题讫而去,后人刻之,故皆得其真,无做作凡俗之差,乃知颜出于褚也。又真迹皆无蚕头燕尾之笔。与郭知运《争坐位帖》有篆籀气,颜杰思也。柳与欧为丑怪恶札祖,其弟公绰乃不俗于兄,筋骨之说出于柳,世人但以怒张为筋骨,不知不怒张自有筋骨焉。
——米芾《海岳名言》
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后经生祖述,间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未之见也。
——米芾《海岳名言》
唐人以徐浩比僧虔,甚失当。浩大小一伦,犹吏楷也。僧虔、萧子去传锺法,与子敬无异,大小各有分,不一伦。徐浩为颜真卿辟客,书韵自张颠血脉来,教颜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非古也。
——米芾《海岳名言》
书至隶兴,大篆古法大坏矣。篆籀备随字形大小,故知百物之状,活动圆备,各各自足,隶乃始有展促之势,而三代法亡矣。
——米芾《海岳名言》
石曼卿作佛号,都无回互转折之势,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是张颠教颜真卿谬论。盖字自有大小相称,且如写“太一之殿”,作四窠分,岂可将“一”字肥满一窠,以对“殿'字乎!盖自有相称,大小不展促也。余尝书“天庆之观',“天”“之'字皆四笔,“慶”、“觏'字多画在下,各随其相称写之,挂起气势自带过,皆如大小一般,真有飞动之势也。
——米芾《海岳名言》
僧智永书,虽气骨清健,大小相杂,如十四五贵胄褊性,方循绳墨,忽越规矩。褚遂良如熟驭战马,举动从人,而别有一种骄色。虞世南如学休粮道士,神宇虽清,而体气疲茶。欧阳询如新瘥病人,颜色憔悴,举动辛勤。柳公权如深山道士,修养已成,神气清健,无一点尘俗。颜真卿如项羽挂甲,樊哙排突,硬弩欲张,铁柱特立,昂然有不可犯之色。李邕如乍富小民,举动倔强,礼节生疏。徐浩如蕴德之士,动容温厚,举止端正,敦尚名节,体气纯白。沈传师如龙游天表,虎踞溪旁,神精自若,骨法清虚。周越如轻薄少年舞剑,气势雄健,而锋刃交加。钱易如美丈夫肌体充悦,神气清秀。蔡襄如少年女子,访云寻雨,体态娇娆,行步缓慢,多饰繁华。苏舜钦如五陵少年,骏马青衫,醉眠芳草,狂歌院落。张友直如宫女插花,嫔嫱对镜,端正自然,别有一种娇态。
——米芾《续书评》
太宗力学右军不能至,复学虞行书,欲上攀右军,故大骂子敬。
赞云:龙采凤英,天开曰升,亟戡多难,力致太平,云章每发,目动神惊。
——米芾《书史》
智永临《集千文》,秀润圆劲,八面俱备,有真迹。
——米芾《海岳名言》
柳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裴休率意写碑,乃有真趣,不陷丑怪。
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
柳与欧为丑怪恶札祖。其弟公绰乃不俗于兄。筋骨之说出于柳,世人但以怒张为筋骨,不知不怒张,自有筋骨焉。
——米芾《海岳名言》
此帖在颜最为杰思,想其忠义奋发,顿挫郁屈,意不在字,天真罄露,在于此书。
——米芾《书史》评《争坐位》
颜真卿学褚遂良既成,自以挑剔名家,作用太多,无平淡天成之趣。
——米芾《题跋》
(颜书)真迹皆无蚕头燕尾之笔,与郭知远《争坐位帖》,有篆籀气,颜杰思也。
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
一_米芾《海岳名言》
大抵颜、柳挑剔,为后世丑怪恶札之祖,从此古法荡无遗矣。
——米芾《宝晋英光集》
字书至唐最胜,虽经生亦可观,其传者以人不以书也。褚、薛、欧、虞皆太宗之名臣,鲁公之忠义,公权之笔谏,虽不能书,若人如何哉!
——张孝祥《论书》
学书在法而其妙在人。法可以人人而传,而妙必其胸中之所独得。书工笔吏竭精神于曰夜,尽得古人点画之法,而模之浓纤横斜毫发必似,而古人之妙处已亡,妙不在于法耳。
——晁补之《鸡肋集》
自秦易篆为佐隶,至汉世去古未远,当时正隶体尚有篆籀意。厥后魏钟元常及士季,晋世将逸少、子敬作小楷,法皆出于迁就汉隶,运笔结体既圆劲淡雅,字率扁而勿椭。今传世者若钟书《力命》、《尚书宣示》、世将上晋元帝二表,逸少《曹娥帖》、大令《洛神帖》虽经摹拓而古隶典型具在。至江左六朝若谢宣城、萧挹辈,虽不以书名世,至其小楷,若《齐海陵王志》、《开善寺碑》,犹有钟、王遗范,至陈、隋间,正书结字渐方,唐初犹尔,独欧阳
率更、虞永兴易方为长,以就姿媚,后人竟效之,邃不及二人远甚,而钟、王楷法弥远矣。
——黄伯思《东观余论》
凡书衡难从易,方正在二者间,不悟书意而作衡法,不斜则俗,此体惟锺、索、逸、献真知也,宋、齐、梁人似之,陈、隋至唐皆不近也。
一一黄伯思《东观余论》
篆法之坏,肇李监,草法之弊,肇张长史,八分之俗,肇韩择木,此诸人书非不工也,而缺古人之渊源,教俗士之升木于书家,为患最深,夫篆之方稳,草之颠放,八分之纤弱,学便可至而大势失矣。彼观钟彝文识,汉世之碑,王、索遗迹,宁不少损乎,此可为知者道。
——黄伯思《东观余论》
昔人运笔,侧、掠、努、趯皆有成规,若法度、礼乐,不可斯须离,及造微洞妙,则出没飞动,神会意得,然所谓成规者,初未尝失。今世人作一波画当未知厝笔处,徒规规强效古人,纵成但若印刻字耳。
——黄伯思《东观余论》
字美观则不古,初见之使人甚爱,次见之则得其不到古人处,三见之则偏旁点画不合古者,盈在眼矣。字不美观者必古,初见之则不甚爱,再见之得其到古人处,三见之则偏旁点画历历在眼矣。故观今人之字如观文锦,观古人之字如观钟鼎,学古人字期于必到,若至妙处如会道,则无愧于古矣。
——刘正夫《书法钩玄》
书贵得法,然以点画论法者皆蔽于书者也。求法者当在体用各处,一法不忘浓纤,健快备当其意,然后结字不失,疏密合度,可以论书矣。
——董逌《广川书跋》
峻拨一角,潜虚半股,此于书法其体裁当如此矣。至于分若抵背,合如并目,以侧映斜,以斜附曲,然后成书,而古人于此盖尽之也。
——董逌《广川书跋》
古人于用笔时一法不立,故众技随至,而于见空时得无字相,此其不落世检而天度自全也。世人方将提三寸柔翰,毫藉之缇油,心量形象而暗度远近疏密,随步武之后蹑其遗尘,岂复有全书者邪!邬融尝问素:“何不学雨溜痕。”良久而省。又问拨镫法如何?曰:“如人并乘,镫不相犯。”剜锋事密射如何?曰:“不可言也。”
一一董逌《广川书跋》
书法贵在得笔意,若拘于法者,正唐经生所传者尔,其于古人极地不复到也。观前人于书自有得于天然者,下手便见笔意。其于工夫不至,虽不害为佳致,然不合于法者亦终不可语书也。观《兰亭叙》、《乐毅论》,便知逸少于法度备矣,此皆已出后人摹勒以传,不能尽得当时下笔意,至其合处犹度绝前辈,备有书法可考,则知书到古人地位,自可以法度论也。
——董逌《广川书跋》
余尝谓,甚哉,字法之微妙,功均造化,迹出窈冥,未易以点画工,便为至极。苍、史始意演幽,发为圣迹,扮合卦象,德该神明,开阖形制,化成天下。至秦、汉而下诸人,悉胸次万象,布置模范,想见神游八表,道冠一时,或帝子神孙,廊庙才器,稽古入妙,用智不分,经明行修,操当高洁,故能发为文字,照映编简。至若虎视狼顾,龙骇兽奔;或草圣草贤,或绝伦绝世,宜合天矩,触涂造极,非夫通儒上士讵可语此?岂小智自私、不学无识
者可言也。
——赵构《翰墨志》
士人于字法,若少加临之勤,则点画便有位置,无面墙信手之愧。前人作字焕然可观者,以师古而无俗韵,其不学臆断,悉扫去之。因念字之为用大矣哉!于精笔佳纸,遣数十言,数意千里,孰不改观,存叹赏之心,以至竹帛金石传于后世,岂只不泯,又为一代文物,亦犹今之视皆,可不务乎,偶试笔以自识。
——赵构《翰墨志》
士于书法必先学正书者,以八法皆备,不相附丽。至侧字亦可正读,不渝本体,盖隶之余风。若楷法既到,则肆笔行草间,自然于二法臻极,焕手妙体,了无缺轶。反是则流于尘俗,不入识者指目矣。
——赵构《翰墨志》
士人作字,有真、行、草、隶、篆五体。往往篆、隶各成一家,真、行、草自成一家者,以笔意本不同,每拘于点画,无放意自得之迹,故别为户牖。若通其变,则五者皆在笔端,了无阂塞,惟在得其道而已。非风神颖悟,力学不倦,至有笔冢、研山者,似未易语此。
——赵构《翰墨志》
草书之法,昔人用以趣急速,而备简易,删难省烦,损复为单,诚非苍、史之迹,但习书之馀,以精神之运,识思超妙,使点画不失真为尚。故梁武谓赴急书,不失苍公鸟迹之意,顾岂皂吏所能为也?又其叙草大略,虽赵壹非之,似未易重轻其体势,兼昔人自制草书,笔悉用长毫,以利纵舍之便,其为得法,必至于此。
——赵构《翰墨志》
本朝承五季之后,无复字画可称。至太宗皇帝始搜罗法书,备画求访。当时以李建中字形瘦健,姑得时誉,犹恨绝无秀异。至熙、丰以后,蔡襄、李时雍体制方如格律,欲度骅骝,终以骎,不为绝赏。继苏、黄、米、薛,笔势澜翻,各有趣向。然家鸡野鹄,识者自有优劣,犹胜泯然与草木俱腐者。
——赵构《翰墨志》
昔人论草书,谓张伯英以一笔书之,行断则再连续。蟠屈拿攫,飞动自然,筋骨心手相应,所以率情运用,略无留碍,故誉者云:“应指宣事,如矢发机,霆不暇激,电不及飞。”皆造极而言创始之意也。后世或云“忙不及草”者,岂草之本旨哉?正须翰动若驰,落纸云烟,方佳耳。
——赵构《翰墨志》
唐何延年谓右军永和中。与太原孙承公四十有一人,修祓禊,择毫制序,用蚕茧纸,鼠须笔,遒媚劲健,绝代更无。凡三百二十四字,有重者皆具别体,就中“之”字有二十许,变转悉异,遂无同者,如有神助。及醒后,他曰更书数百千本,终不及此。余谓“神助'及“醒后更书百千本无如者”,恐此言过矣。右军他曰岂减《禊帖》,但此帖字数比他书最多,若千丈文锦,卷舒展玩,无不满人意,轸在心目不可忘。非若其他尺牍,数行数十字,如寸锦片玉,玩之易尽也。
——赵构《翰墨志》
杨凝式在五代最号能书,每不自检束,号杨风子。人莫测也。其笔札毫放,杰出风尘之际。历后唐、汉、周,卒能全身名,其智与字法亦俱高矣。
——赵构《翰墨志》
晋起太极殿,谢安欲使献之题榜,以为万代宝。当时名士已爱重若此,而唐人评献之,谓“虽有父风,殊非新巧。字势疏瘦,如枯木而无屈伸,若饿隶而无放纵”,鄙之乃无佳处。岂唐人能书者众,而好恶遂不同如是耶?
——赵构《翰墨志》
米芾得能书之名,似无负于海内。芾于真、楷、篆、隶不甚工,唯于行草诚入能品。以芾收六朝翰墨,副在笔端,故沉着痛快,如乘骏马,进退裕如,不烦鞭勒,无不当人意。然喜效其法者,不过得其外貌,高视阔步,气韵轩昂,殊不究其中本六朝妙处酝酿,风骨自然超逸也。
——赵构《翰墨志》
《评书》谓羊欣书如婢作夫人,举止羞涩,不堪位置。而世言米芾喜效其体,盖米法攲侧,颇协不堪位置之意。闻薛绍彭尝戏米曰:“公效羊欣,而评者以婢比欣,公岂俗所谓重台者耶?'
——赵构《翰墨志》
今世俗于篆则推明叔,隶贵仲房,行草则取于湖,盖初无真识,但见其飘逸可喜。殊不知此皆字体之变,虽未尽合古,要各自有一种神气,亦足嘉尚。人效之者往往但得形似,非惟不及,且并失其故步,良可叹也!
——《负暄野录》
小篆,自李斯之后,惟阳冰独擅其妙,常见真迹,其字画起止处,皆微露锋锷。映曰视之,中心一缕之墨倍浓,盖其用笔有力,且直下不攲,故锋常在画中,此盖其造妙处。江南徐铉书亦悉尔,其源自彼而得其精微者。近世鹤山魏端明先生亦用尖笔,不愧昔人。常见今世鬻字者率皆束缚笔端,限其大小,殊不知篆法虽贵字画齐均,然束笔岂复更有神气!山谷云:“摹篆当随其斜、肥瘦与槎牙处皆镌乃妙,若取令平正,肥瘦相似,俾令一概,则蚯蚓笔法也。”山谷此语,直自深识篆法妙处,至于槎牙、肥瘦,惟用尖笔,故不能使之必均。但世俗若见此事,必大哂嫌,故善书者往往不得已而徇之耳。
——《负暄野录》
古人作大字常藏锋用力,故其字画从颠至末,少有枯燥处,今往往多以燥理为奇,殊不知此本非善书者所贵,惟斜拂及挈笔令轻处,然后有此。所谓侧笔取妍,正蹈书法之所忌也。
——《负暄野录》
建安章伯益友直,以小篆著名,尤工作金钗体,初来京师,人有欲从之学者,章曰:“所谓篆法,不可骤为,须平居时先能约束用笔轻重,及熟于画方运圜,始可下笔。”其人犹未甚解,章乃对之作方、圜二图,方为棋盘,圜为射帖,皆一笔所成,其笔画粗细,位置疏密,分毫不差。且语之曰:“子固归习之,能进乎此,则篆用馀用,不必见吾可也。”其人方大骇愕,不敢复请问,盖其笔法精熟,心手相忘,方圜不期,自中规矩。
——《负暄野录》
明道先生曰:“某书字时甚敬,非是要字好。”即此是学,握管濡毫,伸纸行墨,一在其中。点点画画,放意则荒,取妍则惑,必有事焉,神明厥德。
——朱熹(见汪挺《书法粹言·朱文公书字铭》)
《十七帖》玩其笔意,从容衍裕,而气象超然,不为法束,不求法脱,真可谓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者。窃意书家者流,虽知其美,而未必知其所以美也。
——朱熹《朱子文集》
米老书如天马脱衔,追风逐电,虽不可范以驰驱之节,要自不妨痛快。
——朱熹《朱文公集》
东坡笔力雄健,不能居人后,故其临帖物色牡牝,不复可以形似较量,而其英气逸韵,高视古人,未知其孰为先后也。
——朱熹《跋苏书“成都讲堂画像帖'》
张敬夫尝言:平生所见王荆公书,皆如大忙中写。观韩魏公书迹,虽与亲戚卑幼,亦皆端严谨重,未尝作一笔行势,盖其胸中安静详密,雍容和豫,故无顷刻忙时,亦无纤芥忙意。与荆公之躁扰急迫,正相返也。书札细事,而于人之德性,其相关有如此者,某于是窃有警焉。
——朱熹(见汪挺《书法粹言·朱文公评书》)
风神者,一须人品高,二须师法古,三须笔纸佳,四须险劲,五须高明,六须润泽,七须向背得宜,八须时出新意。自然长者如秀整之士,短者如精悍之徒,瘦者如山泽之癯,肥者如贵游之子,劲者如武夫,媚者如美女,攲斜如醉仙,端楷如贤士。
——姜夔《续书谱》
艺之至,未始不与精神通,其说见于昌黎《送高闲序》。孙过庭云:“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凋疏。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遽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曰炎,三乖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乖合之际,优劣互差。”
——姜夔《续书谱》
书以疏欲风神,密欲老气。如“佳'之四横,“川'之三直,“鱼”之四点,“画'之九画,必须下笔劲净,疏密停匀为佳,当疏不疏,反成寒气,当密不密,必至雕疏。
——姜夔《续书谱》
草书之体,如人坐卧行立、揖逊忿争、乘舟跃马、歌舞擗踊,一切变态,非苟然者。又一字之体,率有多变,有起有应,如此起者,当如此应,各有义理。
——姜夔《续书谱》
真书以平正为善,此世俗之论,唐人之失也。古今真书之神妙,无出锺元常,其次则王逸少。今观二家之书,皆潇洒纵横,何拘平正?良由唐人以书判取士,而士大夫字书,类有科举习气。颜鲁公作《干禄字书》,是其证也。矧欧、虞、颜、柳,前后相望,故唐人下笔,应规入矩,无复魏晋飘逸之气。且字之长短、大小、斜正、疏密,天然不齐,孰能一之?
——姜夔《续书谱》
向背着,如人之顾盼、指画、相揖、相背。发于左者应于右,起于上者伏于下。大要点画之间,施设各有情理,求之古人,右军盖为独步。
——姜夔《续书谱》
假如立人、挑土、“田'、“王'、“衣'、“示',一切偏旁皆须令狭长,则右有馀地矣。在右者亦然,不可太密、太巧。太密、太巧者,是唐人之病也。假如“口'字,在左者皆须与上齐,“呜”、“呼”、“喉”、“咙'等字是也;在右者皆须与下齐“和”、“扣”等是也。又如“宀”头须令覆其下,“走”、“辵”皆须能承其上。审量其轻重,使相负荷,计其大小,使相副称为善。
——姜夔《续书谱》
迟以取妍,速以取劲。必能先速,然后为迟。若素不能速而专事迟,则无神气;若专务速,又多失势。
——姜夔《续书谱·迟速》
与其工也,宁拙;与其弱也,宁劲;与其钝也,宁速。然极须淘洗俗姿,则妙处自见矣。
——姜夔《续书谱·用笔》
方圆者,真草之体用。真贵方,草贵圆。方者参之以圆,圆者参之以方,斯为妙矣。然而方圆、曲直,不可显露,直须涵泳一出于自然。如草书尤忌横直分明,横直多则字有积薪、束苇之状,而无萧散之气。时参出之,斯为妙矣。
——姜夔《续书谱》
(草书)大抵用笔有缓有急,有有锋,有无锋,有承接上文,有牵引下字,乍徐还疾,忽往复收。缓以效古,急以出奇;有锋以耀其精神,无锋以含其气味,横斜曲直,钩环盘纡,皆以势为主。然不欲相带,带则近俗;横画不欲太长,长则转换迟;直画不欲太多,多则神痴。以捺代乀以发代趸,是亦以撇代,惟丿则间用之。意尽则用悬针,意未尽须再生笔意,不若用垂露耳。
——姜夔《续书谱》
用笔如折钗股,如屋漏痕,如锥画沙,如壁坼。此皆后人之论,折钗股欲其曲折圆而有力;屋漏痕欲其横直匀而藏锋;锥画沙欲其无起止之迹;壁坼者,欲其无布置之巧。然皆不必若是,笔正则锋藏,笔偃则锋出,一起一倒,一晦一明,而神奇出焉。常欲笔锋在画中,则左右则无病矣。故一点一画,皆有三转;一波一拂,皆有三折;一丿又有数样。一点者欲与画相应;两点者欲自相应;三点者必有一点起,一点带,一点应;四点者一起、两带、一应。
——姜夔《续书谱》
用笔不欲太肥,肥则形浊;又不欲太瘦,瘦则形枯;不欲多露锋芒,露则意不持重;不欲深藏圭角,藏则体不精神;不欲上大下小,不欲左高右低,不欲前多后少。欧阳率更结体太拘,而用笔特备众美,虽小楷而翰墨洒脱,追踪锺、王,来者不能及也。颜、柳结体既异古人,用笔复溺于一偏,予评二家为书法之一变。数百年间,人争效之,字画刚劲高明,固不为书法之无助,而晋、魏之风轨,则扫地矣。然柳氏大字,偏旁清劲可喜,更为奇妙。近世亦有仿效之者,则俗浊不除,不足观。故知与其太肥,不若瘦硬也。
——姜夔《续书谱》
下笔之初,有搭锋者,有折锋者,其一字之体,定于初下笔。凡作字,第一字多是折锋,第二、三字承上笔势,多是搭锋。若一字之间,右边多是折锋,应其左故也。又有平起者,如隶画;藏锋者,如篆画。大要折搭多精神,平藏善含蓄,兼之则妙矣。
——姜夔《续书谱》
凡作楷,墨欲乾,然不可太燥。行草则燥润相杂,以润取妍,以燥取险。墨浓则笔滞,燥则笔枯,亦不可不知也。笔欲锋长劲而圆:长则含墨,可以取运动;劲则刚而有力,圆则妍美。予尝评世有三物,用不同而理相似:良弓引之则缓来,舍之则急往,世俗谓之揭箭;好刀按之则曲,舍之则劲直如初,世俗谓之回性;笔锋亦欲如此,若一引之后,已曲不复挺,又安能如人意邪?故长而不动,不如弗长;劲而不圆,不如弗劲。纸笔墨,皆书法之助也。
——姜夔《续书谱》
笔得墨则瘦,得朱则肥。故书丹尤以瘦为奇,而圆熟美润常有馀,燥劲老古常不足,朱使然也。欲刻者不失真,未有若书丹者。然书时盘薄,不无少劳。韦仲将升高书凌云台榜,下则须发已白。艺成而下,斯之谓欤!若锺繇、李邕,又自刻之,可谓癖矣。
——姜夔《续书谱》
(行书)大要以笔老为贵,少有失误,亦可辉映。所贵乎称纤间出,血脉相连,筋骨老健,风神洒落,姿态备具,真有真之态度,行有行之态度,草有草之态度。必须博学,可以兼通。
——姜夔《续书谱》
字有藏锋出锋之异,粲然盈楮,欲其首尾相应,上下相接为佳。后学之士,随所记忆,图写其形,未能涵容,皆支离而不相贯穿。《黄庭》小楷,与《乐毅论》不同,《东方朔画赞》,又与《兰亭记》殊旨,一时不笔,各有其势,因应尔也。余尝历观古之各书,无不点画振动,如见其挥运之时。山谷云:“字中有笔,如禅句中有眼。”岂欺我哉!
——姜夔《续书谱》
故翟伯寿问于米老曰:“书法当何如?'米老曰:“无垂不缩,无往不收。”此必至精至熟,然后能之。古人遗墨,得其一点一画,皆昭然绝异者,以其用笔精妙故也。大令以来,用笔多失,一字之间,长短相补,斜正相拄,肥瘦相混,求妍媚于成体之后,至于今尤甚焉。
——姜夔《续书谱》
近代山谷老人,自谓得长沙三昧,草书之法,至是又一变矣。流至于今,不可复观。
——姜夔《续书谱》
孟頫篆、籀、分、隶、真、行、草书,无不冠绝古今,遂以书名天下。
——《元史·本传》
澹然无欲,翛然无为,心手相忘,纵意所如,不知书之为我,我之为书。凡有所书,神妙不测,尽为自然造化,不复有笔墨神在意存而已,则自高古闲暇,恣睢徜徉。
——郝经《陵川集》
斯刻薄寡恩人也,故其书如屈铁琢玉,瘦劲无情。其法精尽,后世不可及。
——郝经《陵川集》
苟其人品凡下、颇僻、侧媚,纵其书工,其中心蕴蓄者,亦不能掩,有诸内者,必形诸外也。若二王、颜、坡之忠正高古,纵其书不工,亦无凡下之笔矣,况于工乎?先叔祖谓:“二王书之经也,颜、坡书之传也,其余则诸子百家耳。”
——郝经《陵川集》
楷草之法,晋人所尚,然至右军将军羲之则造其极。羲之正直有识鉴,风度高远,观其遗殷浩及道子诸人书,不附桓温,自放山水间,与物无竞,江左高人胜士,鲜能及之,故其书法韵胜遒婉,出奇入神,不失其正,高风绝迹,邈不可及,为古今第一。
——郝经《陵川集》
学之于人,非自得之于己也,必观夫天地法象之端,人物器皿之状,鸟兽草木之文,日月星辰之章,烟云雨露之态,求制作之所以然,则知书法之自然犹之于外,非自得之于内也。
——郝经《陵川集》
苏东坡以雄文大笔,极古今之变,以楷用隶,于是书备极无余蕴矣。
——郝经《陵川集》
(坡)公之书,纵横斜直,虽率意而成,无不如意。深赏识其妙者,唯涪翁一人。圆活遒媚,或似颜鲁公,或似徐季海。盖其才德文章溢而为此,故细绲郁勃之气映曰奕奕耳。若陆柬之、孙虔礼、周越、王著,非不善书,置之颜鲁公、杨少师、苏文忠公之列,则如神巫之见壶丘子矣。
——倪瓒《云林集》
蔡公书法,真有六朝,唐人风,粹然如瑑玉。米老虽追踪晋人绝轨,其气象怒张,如子路未见夫子时,难与比伦也。
——《倪瓒题跋》
写竹干用篆法,枝用草书法,写叶用八分法,或用鲁公撇笔法。木石用折钗股、屋漏痕之遗意。
——柯九思《书画题跋》
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功,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右军字势古法一变,其雄秀之气出于天然,故古今以为师法。齐梁间人结字非不古,而乏俊气,此又存乎其人,然古法终不可失也。
——赵孟頫《兰亭十三跋》
学书在玩味古人法帖,悉知其用笔之意,乃为有益,右军书兰亭是已退笔,因其势而用之,无不如志,兹其所以神也。
——赵孟頫《兰亭十三跋》
李西台书去唐未远,犹有唐人余风。欧阳公书居然见文章之气。蔡端明书如《周南》后妃,容德兼备。苏子美书如古之任狭,气直无前。东坡书如老熊当道,百兽畏伏。黄门书视伯氏不无小愧也。秦少游书如水边游女,顾影自媚。薛道祖书如王、谢家子弟,有风流之习。黄长睿书如山泽之癯,骨体清澈。李博士书如五陵贵游,非不秀整,正自不免于俗。黄太史书如高人胜士,望之令人敬叹。米老书如游龙跃渊,骏马得御,矫然拔秀,诚不可攀也。
——赵孟頫《论宋十一家书》
右军字势,古法一变,其雄秀之气,出于天然,故古今以为师法。
——赵孟頫《跋兰亭》
怀素所以妙者,虽率意颠逸,千变万化,终不离魏、晋法度故也。后人作草,皆随俗交绕,不合古法,不识者以为奇,不满识者一笑。此卷是素师肺腑中流出,寻常所见,皆不能及之也。
——赵孟频《跋怀素“论书帖'》
东坡诗云:“天下几人学杜甫,谁得其皮与其骨?”学《兰亭》者亦然。黄太史亦云:“世人但学《兰亭》面,欲换凡骨无金丹。”此意非学书者不知也。
右军人品甚高,故书入神品。奴隶小夫,乳臭之子,朝学持笔,暮已自夸其能,薄俗可鄙,可鄙!
——赵孟烦《跋定武兰亭》
夫法者,书之正路也。正则直,直则易,易则可至,至则妙,未至亦不为迷。人偭则邪,邪则曲,曲则难,于是闇中苏援,转脱淫夸,以枭乱世俗,学者审其正邪难,几于何方矣。
——郑杓《衍极》
至哉,圣人之造书也,其得天地之用乎!盈灵消长之理,奇雄雅异之观,静而思之,漠然无朕,散而观之,万物纷错,书之义大矣哉!自秦以来,知书者不少,知造书之妙者为独少,无他,由师法之不传也。
——郑杓《衍极》
吾闻之精于一,则尽善,遍用智,则无成。圣人疾没世而名不称,彼张公者东吴之精,去之五百,再见伯英。以此养生,以此忘形,以此玩世,以此流名。
一一郑杓《衍极》
“请问古质而今繁,新巧而古拙,其如何哉?”“噫,余独未见新巧而古拙也!传不云乎?释仪的而妄发者,虽中亦不为巧矣。夫质而不文,行而不远。周鼎著倕,俾衔其指,以示大巧之不可为也,极而已矣!”
——郑杓《衍极》
夫字有九德,九德则法。法始乎庖羲,成乎轩、颉,盛于三代,革乎秦、汉,极乎晋、唐,万世相因。体有损益,而九德莫之有损益也。或曰:“九德孰传乎?'目:“天传之。”又问“自得',曰:“无愧于心为自得。”
——郑杓《衍极》
“然则用笔有异乎?'曰:“有”“请问。”曰:“篆用直,分用侧。”“隶楷?'曰:“间出,存乎其人。”“其人可得闻乎?'曰:“颜、柳篆七分三,欧、褚分八篆二。”问行草,曰:“篆多。《禊叙》问以分侧,有《石书》之遗意焉!”《石书》即《石经》。
——郑杓《衍极》
章友直自言得李阳冰笔意,每执笔,自高壁直落至地如引绳,皆直笔之用也。欲侧笔,则微倒其锋,而书体自然方矣。大抵笔直则圆,圆故长、长必瘦,侧笔则匾,匾故方,方必肥。瘦硬易写,肥劲难工,直笔难于肥,侧笔难于瘦,其要在变而通之。
——刘有定《衍极·注》
篆直、分侧,用二而理一。自其殊者而观之,则古文而籀,籀而隶,若不可相入;自其一者而观之,则直笔圆,侧笔方用法有异,而执笔初无异也。其所以异者,不过遣笔用锋之差变耳。昔有善小篆者,映曰视之,有一缕浓墨正当其中心,虽屈折处亦无有偏侧者,盖用笔直下,则锋常在画中,故其势瘦而长,此徐铉所谓是匾法螎也。
——刘有定《衍极·注》
夫小字及寸,必须实按其腕,而用在掌指。自寸以往.则势局矣.遂有覆腕、悬腕、运肘、运臂之作。至于俯仰步武之间,随宜制变,莫不各有当然之理。故有常法焉,有变法焉。常,经也;变,权也。审于反经合经之权,则知变矣。
——刘有定《衍极·注》
《兰亭》多用篆法,至于“曲”字之类,则间用侧笔。米元章评褚临《兰亭》曰:“'曲’字益彰于楷则者是也。”故善观《兰亭》者,知隶草之变矣。其要妙在执笔,善执笔,则直、侧一以贯之,随手万变,任心所成,天下无全书矣。
——刘有定《衍极·注》
欧、虞、褚深得书理,信本伤于劲利,伯施过于纯熟,登善少开阖之势,柳诚悬其游张、颜之阃奥乎?徐、李、沈、宋诸家殆闯其藩落者乎?
注云:故锺、王虽变新奇,而不失隶古意。庾、谢、萧、阮,守法而法存;欧、虞、褚、薛窃法而法分。降而为黄、米诸公之放荡,持法外之意。周、吴辈则慢法矣,下而至于即之之徒,怪诞百出,书坏极矣。
——郑杓《衍极》
王羲之有高人之才.一发新韵,晋、宋能人.莫或敢拟。
姜氏曰:“右军书成,而汉、魏、西晋之风尽废。右军固新奇可喜,而古法之废,实自右军,亦可恨也。”
一一刘有定《衍极·注》
颜真卿含弘光大,为书统宗,其气象足以仪表衰俗。
颜真卿善楷书、行草。盖古书法、晋、唐以降,曰趋姿媚,至徐、沈辈,几于扫地矣。而鲁公蔚然雄厚蠲雅,有先秦科斗,籀隶之遗思焉。
一一刘有定《衍极·注》
米南宫、黄太史辈,非不爽峭可喜,直可施之亭树宴游处。唐以来,唯颜太题大小字俱雄秀合法,然论题署,李北海为最云。
——刘有定《衍极·注》
宋蔡襄复作飞草,亦曰散草,极其精妙,有风云变化之势。
楷法之妙,(至宋)独存蔡君谟一人而已。
元晦谓,蔡忠惠以前皆有典则,及至米元章、黄鲁直诸人出米,便自鼓邪放纵,世态衰下,其为人亦然。
——刘有定《衍极·注》
气清和肃壮,奇丽古澹,互有出入者是。窗明几净,气自然清;笔墨不滞,气自然和;山水仙隐,气自然肃;珍怪豪杰,气自然奇;佳丽园池.气自然丽;造化上古,气自然古;幽贞闲适,气自然澹。八种交相为用,变化又无穷矣。
——陈绎曾《翰林要诀·变法》
形不变而势所趋背各有情态,势者以一为主,而七面之势倾向之也。
——陈绎曾《翰林要诀》
喜怒哀乐,各有分数,喜即气和而字舒,怒则气粗而字险,哀即气郁而字敛,乐则气平而字丽,情有重轻,则字之敛舒险丽亦有浅深,变化无穷。
——陈绎曾《翰林要诀》
字无骨,为字之骨者,大指下节骨是也。指之则字中骨健矣,纵之则字中骨有转轴而活络矣。提者,大指下节骨下端竦动也,纵者骨下节转轴中筋络稍和缓也。
——陈绎曾《翰林要诀》
字之筋,笔锋是也。断处藏之,连处度之。藏者,首尾蹲抢是也;度者,空中打势。飞度笔意也。
——陈绎曾《翰林要诀》
字之肉,笔毫是也。疏处捺满,密处提飞。捺满即肥,提飞即瘦,肥者,毫端分数足也;瘦者,毫端分数省也。
——陈绎曾《翰林要诀》
字生于墨,墨生于水,水者字之血也,笔尖受水,一点已枯矣。水墨皆藏于副毫之内,蹲之则水下,驻之则水聚,提之则水皆入纸矣。捺以匀之,抢以杀之、补之,衂以圆之,过贵乎疾,如飞鸟惊蛇,力到自然,不可少凝滞,仍不得重改。
——陈绎曾《翰林要诀》